第三百九十八章 洛儿殷
秦和山庄外,在那条蜿蜒流转的小溪旁,梁媗靠在了一株夹竹桃之上,神情倦懒的坐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神经绷得太紧,所以当他真的来了的时候,她反而有些使不上力气的感觉了,因而就算都已经远远的看见了那道还有些稚气的纤细修长得身影时,她竟还能发起了呆来。 印象之中,好像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个少年的身影在男子之中都一直算是偏纤细了的吧? 就像在月下妖娆铺开了的那匹金缕桃花琵琶锦,枕着岁月的温柔,密密麻麻地绣上了这锦丽河山最美的颜色。 “梁三小姐?” “啊!哦,楚孤公子,有礼了。” 看向面前刚刚还望着他发了好一会儿呆的女孩,楚孤艳色的唇微勾,露出了一个再谦和不过的笑容,只是梁媗却明明白白的在他眼底看见了那掩都掩不掉的兴味。 这一刻,梁媗真是觉得自己丢脸丢得都要跑到瓜哇国去了。 “梁三小姐派人专门在明诚堂外等候,想必是有什么要事要与楚孤说的?”看着窘迫的梁媗,楚孤眼眸弯弯,笑得很是好看。 “要事谈不上,只是心底有些许的疑惑,想向楚孤公子问几个问题罢了。”在楚孤面前,梁媗也用不着遮遮掩掩。 太过自作聪明,反而会让自己出大糗,这在楚孤身上,梁媗已经是得到很多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了,所以此时她自然不会再犯,在看见楚孤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但却什么话都没说的时候,梁媗稳了稳呼吸就开口道:“颍川城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此事是不是与我祖父有关?” 梁媗直直的就盯着楚孤,眼睛眨也不眨,看得楚孤微微地抿了抿唇,半晌都没言语,直到梁媗的心都开始要往下沉时,他才总算是开口了,“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要来问我?” 原本还很忐忑的梁媗,忽地就被问得一愣,然后想也没有多想的就说道:“因为现在就只有你可以问啊。”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再问谁。 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之下亮的出奇,清丽的光芒如水沉烟,在楚孤的心头泛起波澜,浓密的尾睫微微垂下遮住了眼眸,就算是此时离楚孤最近的梁媗,现下也没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知道颍川的地理位置吗?” 但就在梁媗看着楚孤出神时,那比抹了最名贵的胭脂洛儿殷都还要更媚人的红唇,忽然就轻启出声,吓得梁媗赶忙回神,“自然知道,颍川乃是经过建安的必经关口之一。” “那你知道,颍川为何自年前开始,就一直不开南门,并且不许闲常人等靠近吗?” “知道,因为南门的墙门在年前忽然有了坍塌的迹象,所以自年前开始,官府就派人在修建,但因了中间几番意外事故,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完工。” “你信吗?” “当然信………难不成,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说呢?”楚孤垂眸,看着只到他肩膀的梁媗,那几近半透明的瓷白色肌肤,在碎金般的光芒中反射出了莹润苍白的色泽。 不是说她的身子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好了很多吗?可为什么皮肤依然会白得几近透明,一丝血色都难看见? 在梁媗眼里,此时楚孤沉静漂亮的面容之上,是一贯带着些稚气的笑容。 但他那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却让得她心底是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颍川地理位置特殊,南北门就更是直通建安的方向,可刚刚楚孤说了什么?南门这么长时间的修建,并不是因为官府对外宣称的城门门墙出现坍塌,那真正的理由,又是什么? 一瞬之间,梁媗忽然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往脑里急涌而去,但指尖却截然相反的又感到了冰冷刺骨的寒意。 祖父重伤而归,受成帝惊恐驱逐,但天下之大,比颍川更适合养伤的地方千千万,祖父哪里都不选,最后却把颍川定为最后的目的地。 这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父亲和娘亲又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原因,亦或从一开始父亲和娘亲就是与祖父的目标一致,目的地至始至终都只有颍川?梁媗的太阳xue,此时忽然就又突突突地疼了起来,一些以前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的事情,现下也倏地就再清晰不过的明朗了起来。 “梁三小姐,你还好吗?” 终归到头来,祖父还是没能放下,西殷在他心中,依然是最重要的,不管这个帝国的君王是谁,不管他们再怎样的让祖父寒心,可祖父却从来都不会放弃这片土地。 “梁三小姐,你还好吗?” 本以为这次的离京,祖父总算是能暂时避开帝都的风云了,可现在倒好,原来兜兜转转,他们竟还是又一步不差的走回了原点,怪不得就算到了颍川,成帝都还不放过的派了祁瑜追来,原来是因为这趟浑水,他们从来就没有出去过,这可真是有些讽刺……… “漠珂。” “啊?”梁媗正越想脸色越难看的时候,却好像听见有人喊她,恍恍惚惚的抬头望去时,却只见楚孤似笑非笑的挑眉看着她。 “原来梁三小姐发呆的这个癖好,是越来越重了啊,有没有想过找个大夫好好看一看?” 好听的声音,再正经不过的语气,但偏偏说出口的话却可以气死人不偿命。 “真是多谢楚孤公子的好意,但不必了。”梁媗不敢明目张胆的瞪楚孤,可在肚子里把他从头到脚的腹诽一遍,那却是没问题的。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是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但凡是唐梦澜喜欢、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那几乎就没有得不到过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可孟太妃却就不一样了啊。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这其中所代表了的问题,可是让得如今的梁媗不敢小看唐梦澜丝毫,毕竟若唐梦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就只是个身份尊贵又个性刁蛮得天之骄女的话,那怎么可能会得到孟太妃她老人家的青睐?又怎么能让得太妃她老人家起了要赐婚于祁玚和唐梦澜的念头呢? 尽管最后,唐梦澜因了三皇子妃杨氏的一句话,就把建安闹得几乎满城风雨,而她与祁玚的亲事也因此最终没能成形,可就只是能使得孟太妃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就可以说明唐梦澜根本不是外人所传言的那般了。 “当年,三皇子妃一句‘此女有些刁蛮了’,就让得本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与祁玚殿下得亲事的唐梦澜,一夜之间就把建安闹得是满城风雨,不止跑到了陛下面前去哭诉,而且还在潇雨寺‘巧遇’了与英王妃向来就交好的郦王妃,当场就委屈得是痛哭流涕,随即又与其母英王妃进宫去给冯贵妃请安,并且在冯贵妃宫里也是啼哭不止………不过就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建安就都在传三皇子妃不喜唐梦澜,甚至以婆婆的身份欺辱与她,最后使得冯贵妃找到了理由发作,连累得蕙妃都被文帝冷落了许久,而三皇子妃更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连宫门都没再出过一步。” 梁媗看着沉默不语的钟晴,继续说道:“之后,要不是西边海寇忽然又蜂拥而来,使得海境战事忽起,英王妃和唐梦澜也不会急忙赶回到英王身边,那当年的事情也说不定不会就那样简单得平息了的。” 这件事情,是就连当时在梁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梁媗都曾听闻过的,那就更不用说是钟晴了。 相比起梁媗,她当初甚至是有幸目睹过唐梦澜就算是在三皇子妃杨氏面前的肆无忌惮,在那个以钟晴看来是那样让她觉得压力巨大的三皇子妃面前,唐梦澜居然也能那样肆无忌惮的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