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风铃、白玉雪
“夫人。” 弄琴向沈氏行礼请安,自沈氏从沈府离开,马不停蹄的又回到了镇东大将军府后,弄琴都是一路跟着的,刚刚则是因了梁媗在房里已经喝了药睡下了,不宜有太多人在房里,所以弄琴才一直在屋外等候着的,刚刚刘mama和青茼对沈氏的禀报,就守在了屋外的弄琴,自然也都是听见了的。 因此现下弄琴也不敢多嘴,就只是静静的听候沈氏的吩咐。 “你现下就去后院让桂mama她们回到二门处去,让她们平日里该干什么,现在就还是干什么,另外拿我的牌子,让语灯带人去二门处守着,只要谁敢违逆了我的命令,都先抓起来。” 沈氏把牌子交到了弄琴手中,在弄琴应声退了下去后,沈氏就又看向刘mama,吩咐道:“我要到鹤寿斋去一趟,你和关mama就在南兰溪畔里守着漠珂和雍儿,不管是谁,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进来。” “是,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好好守着三小姐和四爷。” 刘mama知道沈氏这是要先去给承平老管事道谢,因而也不敢耽搁,马上就应下了。 沈氏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往里间走去。 在轻轻地为梁媗拂过脸上的长发,又摸了摸梁雍的小脸后,沈氏才终于是离开了。 镇东大将军府,在经过了这一天的波澜曲折之后,此时是阖府上下都和南兰溪畔一般,静得吓人。 而当沈氏从南兰溪畔离开,到鹤寿斋的一路上,就更是如此了。 “此事既然都已闹得这么大,都已经牵扯到了太妃她老人家,那为什么你们都没派人来通知我一声?若是漠珂忘了,可翟mama你呢,你也忘了?” “夫人啊,老奴怎敢,只是三小姐不让啊,三小姐知道老夫人大病初愈,夫人你又侍疾辛苦了这么久,况且三小姐本是早已猜出朱侍郎和朱夫人是背着二皇子妃在与二小姐来往的,因此还在想着明日便透过二皇子妃那边,对朱夫人实行打击呢,但谁知道朱夫人竟会突然就来访,并且还直接就找到了相爷那边,把那瓶脂云醉是太妃她老人家赐下的事给说了出来,这才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开始,梁媗和翟mama的打算,都是趁着梁思玄还不知道那瓶脂云醉乃是孟太妃赐下时,就先给梁姷使绊子。 最后就算又被梁姷给避了开去,那也没什么,到时候想必沈氏是早已经回府了的。 但人算还真就是不如天算啊,谁又知道,梁姷的动作竟会这么快? 前一刻都还才在悬秋阁分手呢,下一刻她居然就已经派人去让朱夫人过府,打着二皇子妃、甚至是孟太妃她老人家的名号,就亲自来向梁思玄讨个说法的了。 梁姷的这一招回马枪,简直就是打得梁媗和翟mama她们完全的措手不及了啊,就连承平老管事,那都还是老早前,梁媗就已经想好了的最后一个依仗,并且拜托了翟mama,不然这次她还能不能这么幸运,被就刚刚好那么及时赶到的承平老管事救下,就还真是两说了呢。 因此,就更别提是派人去通知沈氏来救援他们的这种事情了,梁媗和翟mama都根本就是来不及想啊。 “胡闹!” 可沈氏在听完了翟mama的解释之后,眉尖却没展开,反而是皱得更紧了,“二皇子妃还是以前的那个二皇子妃吗?如今她可就只是等着册封的西殷皇后了,既然此事已经知道牵扯到了她,你怎么还能就听从漠珂那满是孩子气的安排?更何况,你们怎么就能确定人家是什么时候想让梁思玄知道,太妃她老人家也是与此事有关的,别人难不成还能允许有那个时间,好给你们去布置怎么解套的喘息机会吗?” “漠珂还小,又从来在这上面都是有些迟钝的,因此我才会派你到她身边去,想着你能时时提点她一下的,但想不到这次你竟也会如此糊涂。” 沈氏扶着翟mama的手,头也没回的淡淡说道。 但就是在沈氏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话里,翟mama却是听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夫人说得对,此次是老奴冒进了,还请夫人降罪。” “等此事了了后,我自会论处。” 沈氏对翟mama是极其信任的,可也因了太过信任,所以此事也就越发显得不应该了。 但若按先前的情况来说,其实还就真不能全都怪罪于翟mama身上的,毕竟梁媗的决策者,她决定了的事情,翟mama她们也不好太过违逆啊。 并且,就按当时的情况看来,梁媗与翟mama的计策都是对的。 唯一没料到的就是,梁姷第二次出手的会那么快,而究其最根本的原因,也是大家都没想到,梁思玄会那么彻底的就站在了沈氏的一边。 对此梁媗和翟mama没料到,而梁姷也没料到,虽然起先梁媗就想到过,梁思玄可能会顾忌到沈氏的面子,所以不会在沈氏不在府里的时候,就抓拿桂mama她们三人。但梁媗绝对没想到,在梁姷都已经把那脂云醉是长者赐,以及二皇子妃都搬出来了,可梁思玄竟还会那般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梁姷的请求。 这之于在梁思玄面前,从来就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梁姷而言,那简直就是莫大的打击。 所以才会有了之后,梁姷毫不犹豫的就吩咐银安,让朱夫人登门把那瓶脂云醉的来历,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就对梁思玄讲了。 而这也才会有了梁思玄对梁媗说出的那句话。 难道你祖母没教你,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 这可真是一句诛心之语啊,不仅一句话就定了梁媗不尊、不孝父母的大罪,甚至于还定了梁媗这是在连累梁老夫人教导不利的死罪啊,自己不孝也就算了,竟然还连累了已仙逝的祖母,这不是死罪,又是什么? 因而刚刚梁媗才会直接就长跪不起,她担不得这个罪名,而且也不能让这种流言流出,不然她娘亲,和才只有六岁的雍儿怎么办? 这若落实了,可就是一道绝对过不去的坎了。 所以刚刚不论青茼怎么想扶梁媗起来,梁媗都不应,并且就算到了后来都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梁媗却还是依然下意识地就一直推开了青茼想扶她起来的手。 比起让娘亲和雍儿被自己连累,背上了这种罪名,把这种把柄就如此轻轻松松的送入了敌人手中的话。 那梁媗是更愿意让那冷到刺骨的寒意,一直啃噬她的双腿。 就算最后疼得是意识都没有了,但梁媗却依然是不愿留下任何余地,留下任何可以让得娘亲和雍儿陷入困境的余地。 所以,梁媗此时在南兰溪畔里昏迷不醒。 而此时的沈氏,则是面色平静,平静得就连承平老管事都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夫人啊………” “今天的事明月多谢您了,要不是您,现在漠珂说不定都等不到明月回来了,等得漠珂的身子好些,明月就带着她来给您谢恩。” 在承平老管事叹息着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沈氏却蓦地就开口打断了,并且神情十分坚韧的就对着承平老管事行了一礼,感谢承平老管事对于梁媗的救命之恩。但承平老管事怎么可能会受这一礼,一个侧身就避过了,对着沈氏躬身就道:“夫人请快起来,这都是承平的分内之事,当不得夫人如此大礼。” “不,您当得的,今天要不是您,漠珂怕就要为了那一句诛心之语,而长睡不醒了。” 此话,沈氏说得极坚决,但却惹得承平老管事又是一声的长叹,“夫人啊,若你真的要谢老身,那就请听老身的一句话,可否?” 沈氏一顿,忽然就默了下来,而承平老管事也不催促,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沈氏才又终于开口了,“若是关于梁思玄的,还请您就不要再说了,明月不想听。” 沈氏在承平老管事面前,难得的不再顾忌什么,“梁思玄”这三个字也是连名带姓的就吐了出来,而这也让得承平老管事是更加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孩子,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啊!
“这次是相爷做的过了,可夫人啊,一旦牵扯到了孟太妃,那想必你也能体会到一些相爷当时的心情吧,” “不,我不能体会,无论如何,我都体会不了,到底为人父母的人该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才能做出,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去对自己的孩子说出‘你祖母没教过你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的这种话来!” 沈氏面色平静的说道,可那种透着无边失望的情绪,也是那样的清晰无比。 承平老管事一时之间也沉默了。 在他赶到南兰溪畔之前发生的事,承平老管事是之后才知道的。 因而梁思玄对梁媗说的这句话,承平老管事也是等到都回了鹤寿斋之后,才从被召来问话的靖海管事那儿得知的。 为此承平老管事也是有些生气了的。 就算梁思玄平时再怎么偏心疼爱梁姷。 就算梁思玄平时把给梁姷这个庶女的许多待遇,几乎都与梁媗一模一样了。 但承平老管事却始终都觉得,梁思玄不是糊涂的人,尽管在小的事情上,他是有些优柔寡断,但在大方向上,梁思玄是不会出错的。可就是这样被承平老管事信任的梁思玄,今天做出的这些事情,说出的这些话,却是连承平老管事在知道之后都要摇头叹息的。 幸好梁老爷子此时是不在建安的,不然这次怕是都要被梁思玄给气乐了。 “既然夫人都已经提起老夫人了,那就请恕承平斗胆说一句,就算是只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也请夫人不要太过生相爷的气。”可就算如此,但承平老管事此时却还是在为梁思玄说话的,毕竟承平老管事是最清楚,不论怎样,梁思玄和沈氏之间都是不可能会有和离这种事的。 在梁思玄和沈氏的这桩婚事里,牵扯到了的东西太多、太重,所以无论他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那都绝不可能出现和离这种事的。 尤其这两人,又还是一个赛一个的有责任感,就连不该他们背的责任,他们都一直毫无怨言的担起了,那又更何况本就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呢? 因而承平老管事是最清楚,梁思玄和沈氏是绝不可能分开的两人。 那既然如此,承平老管事也自然是最希望他们能好好的相伴一生,而不要再重复一些如今早已经不可避免的遗憾了,就如鹤寿斋这满檐的风铃,以及那遍植了白玉雪的后院……… 承平老管事跟着梁老爷子一辈子了,因此对于梁家的事,知道的也几乎是巨细无遗了。 这点,沈氏是知道的。 可沈氏不知道的却是,有一天,她自己居然也会被承平老管事用那些往事,这般轻易的就击中了心中最深的角落里,那个最柔软的地方。 梁老夫人…… 沈氏突然就在承平老管事面前垂了眼,默然了很久很久。 而尽管到了最后,在沈氏离开鹤寿斋前,都没答应承平老管事什么,但不管是昌平旅馆,亦或是沈氏自己却都是知道的,这次又是她败了。 尽管她从来就没觉得,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做最熟悉的陌生人有什么不好。 但无论是承平老管事这个值得尊敬的老人,亦或是记忆中那个就算容颜都已经模糊了,可温柔的笑容却还是那般清晰无比得留在了记忆之中的纤细身影,却都是一再的提醒着沈氏。 他们希望她与梁思玄好好的。 就算其实不管沈氏,还是梁思玄都知道,他们早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回不到那段最初、最陌生,可也是最纯粹的日子里去了。 在那段最年少的岁月里,沈氏就算如今早已不会怀念了,可却还是那样清晰的记得,她与那个清隽秀丽得比琉璃玉还美的少年,是怎样的互看不喜,是怎样的幼稚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