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泾渭分明
沈氏极淡的面容,似乎更淡了。 梁思玄却只是一如往常的挑了挑眉,疑惑韩氏怎么会在此时找他,于是便对沈氏说道:“怕是春凝居那边有什么事,我过去看看。” 暖阁里的梁媗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韩氏现在找父亲会有什么事? 记忆中,这段时间里,应该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才对,但她只要一听到韩氏的名字,下意识的就会露出尖刺来。 “嗯,你去吧。” 沈氏却没什么大的反应,点点头,就任着梁思玄离开了南兰溪畔,向着春凝居而去。 “娘亲……”在梁思玄走后,梁媗牵着梁雍转出了暖阁,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沈氏。 沈氏却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就当着有些目瞪口呆地梁媗的面,对大丫鬟弄琴吩咐道:“你去让人探探宫内,今天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把详细的情况都报上来。” 弄琴躬身应是,马上去办,沈氏则是继续低头沉吟了起来。 梁媗肯定是不知道沈氏现在想什么的,况且她此时也只顾得上自己了。 她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她的外家势力有多大,她娘亲手下的权利又有多大。可她却从来没想到过,她娘亲竟然可以在禁军严守的宫城之内,只要她想,就可以轻松知道其中详尽的程度。 梁媗越想,心里就觉得越发的不可思议。 但随即,她的脸色却也极度难看了起来。 此时沈氏和梁媗都不约而同的在沉默着,而且两人一个赛一个的脸色难看,吓得旁边的梁雍一溜烟就跑了,只留下了沈氏和梁媗两人独自留在屋内。 …… …… 春凝居是韩氏的院落,按说韩氏乃是梁家里可以和沈氏对峙的女人,那她的院落就算不在正房大院的南兰溪畔之边,也得是在主道旁的。 可奇怪的就是,春凝居既不在主道边,而且离南兰溪畔也是十分的偏远。梁思玄从南兰溪畔离开,就算坐轿,也在用了将近两刻的时间才到达了春凝居。 “老爷。” 韩氏和沈氏的年龄相近,可外貌却大不相同。 韩氏的美,有些怜弱的意味,不同于沈氏的美艳威仪,韩氏是典型的秦淮女子的柔美,特别能激起旁人的怜惜。 就像此时韩氏只是在梁思玄的身前微微福身一礼,那细腰就似乎要折断了一般,使得梁思玄赶忙上前扶着她就往屋里走去。 “外面风大,何必出来等我呢。”梁思玄怜惜的说道。 “亲候老爷,也是妾身的职责啊。”依然美丽的脸上,突地就浮上一层彩霞般的艳色,韩氏轻声地说着。 韩氏本就美,再加上长年养尊处优的,就算已经有了年纪,可这样一娇羞起来,梁思玄的笑意也越发温柔了,他温声道:“亲自派珍眉去南兰溪畔让我过来,是不是有急事?” 南兰溪畔是沈氏的地盘,韩氏一般轻易不会派人去那儿找梁思玄,今天可算是意外了。 “也不算什么急事。前两天老爷不是和我说,陛下有意让老爷你代圣南下巡狩吗?我略一思量,就修书拜托兄长把秦淮一带的官风民俗等相关卷籍资料,皆先寄来了一份,供老爷参考,也好让老爷事前准备周妥。” 韩氏软言的轻语着,梁思玄却有些愕然,没想到她今天竟会给他这样的惊喜。 韩家,是南方大族,韩氏的兄长韩岳,如今更是秦淮总政的都督,他所给予的资料,自然是再详尽不过,也是梁思玄现在最需要的。 “这真是一个大惊喜啊!里芷,真是多谢你了。” 梁思玄高兴的握紧了手里的柔荑,韩氏则顺势靠进了他的怀里,其后二人又是怎样的一番绮丽缱绻,那就不用多表了。 而等到第二天,南兰溪畔里,在韩氏打头,梁思玄的姬妾们来给沈氏请安时,她却让早就候在了暖阁里的梁媗,好好的愣上了一愣。 “羡哥儿如今已近弱冠之年,太学里的夫子们也皆都称赞羡哥儿勤学好勉,老爷更是多次赞扬他的聪慧。这次,听闻夫人的兄长沈先生,愿意再次收徒,实在是一大喜讯。连老爷也感叹,沈先生乃饱学之士、五车之冠,不应暴遣此等才学。meimei对此也是甚为赞同,并且昨晚也向老爷提起过,想让羡哥儿拜入沈先生门下之事,老爷是极为赞许的。就不知,夫人可否为羡儿引荐一下了?”
梁羡,是韩氏的长子,也是梁家这一代的长子——不过可惜,前面得加个“庶”字。 在嫡庶的分界线如敌我双方一般泾渭分明的西殷里,嫡系和庶系间的差别之巨大,是梁羡就算身为梁家这一代的庶长子,却也不怎么得梁祜梁老爷子喜爱的。 或者该说,在梁家的小辈里,除了梁雍外,再无谁能引起梁老爷子的一丝侧目! 沈氏的面色如常,不顾其他人在韩氏说完后,就投来的一束束看好戏的目光。 她只是抬了抬眼,眉间艳色更盛,压得旁人无一丝光彩,笑道:“家兄愿意再收门生,确是一件喜事,可我兄长性情顽固,门生需入得他眼才行,不然就算陛下亲临,我兄长也是不会松口的。这一点,难道韩meimei你不知道?” “易元居士性情真诚刚直,天下谁人不知。我昨夜也就是不经意的对老爷提了一下,老爷才让我来找夫人开口的,不过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也是我唐突了。” 韩氏笑语嫣嫣,而昨晚梁思玄本该是在南兰溪畔的日子,却歇在了韩氏的春凝居一事,又让得几道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到了沈氏脸上。 纵你再美艳倾城又怎样? 留不住丈夫的人和心,还不是一败涂地? 那些目光里的嘲笑和奚落,如今的梁媗可以看的太过清晰,清晰的她差点就从暖阁的朱漆描金折屏后冲出,扑上前就去抓瞎那一双双眼睛…… “这话就重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陛下对家兄也的确是太隆恩了一些。我兄长顽固,几次冲撞陛下,陛下却都一直圣眷于父兄,使得这些事,都让你们淡忘了我兄长的那副牛脾气,这哪能怪罪于你呢?对吧,韩meimei。” 凉凉的几句话,让屋里的气氛瞬时冷了下来,让暖阁里的梁媗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而刚刚目光里还有笑意的几人,包括嘴角都挂上了戏谑的朱氏在内,全都僵住了。 “夫人说的是,meimei多谢夫人大度。” 但只有韩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意温柔,在屋里众多僵住了的石像里,鲜明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