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轻敌冒进

    公函是由内阁以六百里加急送到军中的，几乎全都是关于清顺在淮安的战况，在简易的行军帐篷里，王岚平将这些全都摊在了面前，一时有些混沌，咋就没在出征前给自己物色一个好的参谋呢，这回抓瞎了，什么事都要自己决定，可毕竟一个人的想法和见识是有限的，不可能做到面面具到。

    本来倒是有个好人选，从郑芝龙那自荐来的甘辉，虽说此人心狠手辣，可是个人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比他更毒辣，但为了南京留守，甘辉还是留在南京比较好。

    原本以为李来享再怎么窝囊淮安的战事应该也能坚持到年末，到那时可能自己这边也稳定了大局，可今天来的军报却显示，李来享不仅是败了，而且败得那叫一彻底。

    按军报所示，李来享兵分两路进攻淮安清军，郝摇旗这支人马刚开始高歌猛进，三天时间就攻破了清军重点驻防的盱眙城，之后连战连捷，沿洪泽湖而进，连克龟山、周家桥、高良涧、武家墩等清军据点，就快要看到淮安城郭了，却没想到大军在清江浦落进了清军的重重包围，清军水师刘孔昭快速切断郝摇旗的退路，豫亲王多铎自领六万八旗兵，几乎让淮安成了一座空城，将郝摇旗的四万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清顺两军在清江浦激战五昼夜，顺军四万人全军覆没，两万多人投降，其余尽数战死，一时洪泽湖沿岸的湖面都被尸体给盖住了，血流成河，主将郝摇旗在突围无望外后拔剑自刎。

    顺军另一路袁宗第的六万人刚开始也是进军神速，在天长县击破清军阻击后，与郝摇旗摇相呼应，齐头并进，两天攻克城门关，五天打破北阿镇，之后就没怎么遇到抵抗，沿着运河北上，一直打到了淮安南面的宝应城，也就是淮安城的南大门，在这里，袁宗第遇到了清军的猛烈阻击。

    六万大军将清军一万多人驻守的宝应城团团围住，昼夜不停的攻打，挖地道，掘运河水淹，等等一切招数都用尽了，可那该死的宝应城墙就是纹丝不动，挺得比少女的奶|子都坚挺，顺军死伤无数，整整在宝应城下呆了十八天。

    可袁宗第这一耽搁，多铎马上抓住战机，倾城而出，一口将郝摇旗吃掉，而后大军快速南下，清军水师也自洪泽湖进入运河，直扑宝应城，袁宗第闻听这些，自知大势以去，为了保住这一支偏师，他只有长叹一声，下令撤围退兵，狂奔十余天，等他逃回大顺境内桑根山时，六万人的偏师已损兵一半，之前打下来的清军城池全数丢弃了，军械粮草更是丢了无数，大败亏输。

    王岚平远在湖广境内都想像得到李来享现在的心情，登基后第一次征伐落了个这般结果，连大顺猛将郝摇旗都战死了。

    王岚平现在还没工夫去揣摩李来享此时的心情，因为尾随袁宗第而来的清军追兵已经赶到了滁州城，说不定此时已经朝大顺的都城庐都进军了。

    怎么办？据锦衣卫探来的军报显示，李来享在东线的驻军几乎都投入到了东征淮安的战事上，当年跟随李自成打天下的大顺猛将大部都驻扎在西面的襄樊和北面的淮河一带，驻军一共也有二十万人左右，可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清军进攻庐都之前赶到。

    王岚平不同情李来享的遭遇，只是此时大顺还不能倒，这么一个小/朝廷横在长江以北，就能大大减轻南京和大明长江防线的压力，如果大顺一倒，王岚平将面前两个严重后果。

    一，多铎拿下李来享后，南京就完全暴露在清军的独自威胁之下，随时都可能遭受打击，而且镇江水师刚刚由福建水师改编而来，虽在装备和战船上远胜清军的洪泽湖水师，可人心还没有完全稳定，难保不会出现号令不明的情况，南京周边的守军一共就李定国的三万守备营及宋宪的五千羽林卫，其中也只有宋宪的羽林卫有些战斗力，那三万守备营兵马充其量就是一支三流的守城部队，根本不可能挡住清军的猛烈进攻，最多是在太平府驻扎的黄得功能够对南京策应一下，虽是如此，南京也难保万无一失。

    二，如果李来享在庐都不管是战死还是被俘，大顺王朝都坚持不了多久，清军在江北的威胁就完全没有了，就算清军不南下过江侵明，但对在四川征战的洪承畴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就可以完全无顾及的全力攻川，而且大顺一倒，整个江北战线就会被清军完全打通，兵粮补给就可以更快的调往四川，这样一来，王岚平两头着急哪头都落不好。

    怎么办？远水解不了近火，自己远在几千里外的湖广，要救李来享根本不现实，而且自己大军已动，这时候回师江淮，张献忠能坚持到自己再次西征吗？

    王岚平一夜未睡，天亮时有军卒端来了洗漱用具和早饭，简单打理一番后，拿起馒头也是食之无味，这个坑爹的李来享，牛皮吹得震天响，你再坚持几个月能死呀，两路大军东征，战线拉那么长，就一点没想过进军如此之快是中了对方的骄兵和诱敌深入的计？就一点没想过，洪承畴为何敢在四川大张旗鼓的用兵而不管江淮的态势，他敢走就说明江淮一时半会丢不掉，清军在江淮有重兵把守，这会好了吧，把自己赔进去不说，连我王岚平都被你绕进去了。

    正在此时，有探马来报，说是宋大力将军已经迂回到了桂王的后路，而且还连夜构筑了阻击工事，宋大力保证一个桂王的兵都别想从他的防线上过去。

    王岚平不能迟疑，如果错失了战机，很可能会和桂王的大军陷入苦战，于是，当即他下令全军丢下一切辎重，轻装而上，要抢在桂王作出反应之前擒贼擒王。

    大军再次开拔，据探马来报，桂王和原云贵总督赵之尚的大军就屯驻在江西行省

    、广东行省和湖广行省的三省交界处，一个名字叫长乐山口的地方，距江西南安城八十多里，距广东韶关城一百一十里，距湖广郴州城九十多里。

    长乐山并不出名，也无甚险关，就是一处寻常的山，整座山方圆不过五六里，山间有条溪流，将整座山一分为二，在山的两边有着几百户人家，山左为长乐东镇，右为西镇，没有来这之前，王岚平听都没听说过在大明的版图上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过山有两条道，一为山南面的鬼哭沟，直接穿山而过，经右镇出长乐山口，另一条为东边的雷婆岭，绕山而过，出山口大约比前一条要远几里路，两条路的交叉口正是桂王大军的屯驻地，是一大片开阔地，东临长乐山，紧挨着左镇，在这片开阔地里大大小小几千顶行军帐篷，至于桂王的中军大帐在哪，目前还没有打探到。

    据报，早在王岚平的大军进入赣州时，桂王他们就到了这，之后也一直观望不前，连王岚平朝南安进发时他都没动，估计是想先看看再说。

    兵贵神速，太阳刚刚偏正，大军便赶到了离长乐山不足五里的地方，一路上还抓获几个对方的斥候，审问之下，王岚平大喜，桂王昨天晚上才刚刚知道南安失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南安朝他杀了过来，也没打算在这久待，防御也很松散，今天天一亮一连朝南安方向派出了百十名斥候，就算现在他知道了，怕是也来不及作出反应了，八万人全龟缩在那片开阔地，那场面简直不敢想像，这是哪位大才想出来的，大热天里也不怕把人给热死，万一有个什么疾病，都不用打，等他三天，这支军队就丧失了战斗力。

    而且不光是知道了这些，连中军大帐的基本位置都审出来了。

    当即，王岚平稍作思量后便作出决定，全军近三万人兵分三路，从鬼哭沟和雷婆岭两线夹击，王岚平自领一部分人原地待命，作为两军的预备队。

    王岚平的计划是，两军同时出击，以出鬼哭沟的这一支人马作为佯攻，吸引对方的兵力，另一路自雷婆岭绕过去，待对方兵力被吸引过去之后再发动突然袭击，不管不顾，直取对方中军大帐，擒贼先擒王，一战而定，在后路有宋大力的羽林卫阻击，不怕这桂王能上天入地。

    计议以定，两路人相继出发，由于没有辎重的累赘，两支人马很快就消失在王岚平眼前。

    云贵的兵不同于两广兵，张献忠没少sao扰云贵西南面各州府，老有仗打，甚至有些人都是百战余生下来的精兵，而且桂王是朱明皇室，对其手下的将领很有号召力，也不知道桂王都给这些人许诺了些什么，所以王岚平不能和他们硬碰硬打阵地战，只能采取这种掏心窝子的战法。

    大军进山之后，王岚平是两头牵挂，也不知道多铎有没有进攻庐都，更不知道南京方向是怎么处理眼下危机的，要论治国行政，内阁的那些人都是一等一的干吏，可王岚平也深知这些人不通行伍，自己又是鞭长莫及。

    正在山口等待军情的王岚平突发奇想，我在这能出疑兵吸引桂王，那为何不能让南京也虚晃一枪，做出一幅围魏救赵的架式，没准能吓唬吓唬多铎，就算吓不住他也得让他不敢全力进攻庐都，这样一来不就给李来享从西面和北面调兵争取了一些时间。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暂时可行，要派大军回去那是天方夜谈了，念及此，王岚平当即修书，命快马火速传回南京，现在从湖广至南京一线的驿道已全线打通，用六百里加急最多四天就能进京，希望还来得及。

    正在王岚平暗自安慰之时，山内的喊杀声已经似有似无的传来过来，时不时还能听到有几声炮响和零星的火枪声，他现在的位置距战场直线距离有五六里远，这么听来，桂王的军中还配有火器，能装备这种利器的部队都是边军，因为据南京兵部的记录，整个大明目前在册兵员六十万，野战炮一共也才不到二百门，王岚平麾下九十多门；

    最先进的火枪一万六千杆，分布在整个江南所有军队中，其中王岚平手里有近五千杆，福建郑家手里有六千杆，黄得功有一千杆，其余各省也都有一些，云贵居多，因为他们一直在和张献忠作战，估计得在三千杆上下。

    至于像三眼铳这种近距离火器那就太多了，也一般没人用，杀伤力还不如弓箭手使，火药配比不合格顶多就吓对方一跳把对方弄一脸黑灰，王岚平麾下的各营都大量配了这种装备，但除了新兵，老兵几乎没人用它，放在身边还沉，所以也就羽林卫的骑兵还带在身边。

    光听这声音就知道，对方什么火器都具备，桂王这次来把他能调得动的所有主力都调出来了，如果是硬干还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

    长乐山西面此时正如一个露天的火葬场，到处是黑烟滚滚，人喊马嘶，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弹丸和箭支几乎都能在空中撞上，战斗的惨烈就不用说了。

    桂王朱由榔和云贵总督虽是在刚开始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赵总督到底是在和张献忠的作战中历练出来的人物，略一慌乱后马上稳住了营盘，怎么说也是八万大军，其中一半都是老兵，反应也是很快，从鬼哭沟冲出来的汉王军一万多人到现在都没能打破营寨，一来是山地环境施展不开大规模进攻，二来是地型不熟，转眼就从偷袭变成了攻坚战。

    另一面定远营还没有动手，因为从佯攻开始到现在，不见这一面的守军被调走，不说是对方的防御有多严密，只是他们的临敌反应太快，这种临战能力不是在校场上训练出来的，而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这是一支劲敌。

    进攻的军报快速反馈到王岚平手里，他有些诧异了，同时也再一次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桂王活着离开这，这支人马在他手里那还了得，将来他真称帝，换走天下人心，别说南京的朱由崧得死，就是自己都活不了。

    战场上的变化太快，一个不留神就会引来大崩溃，王岚平审时踱势，不能这么耗下去了，马下改变策略。

    王岚平当即叫来传令兵，“命令宋大力的羽林卫迅速加入战局，伺机寻找口子直取对方中军，同时命令定远营不用等了，马上出击，以两路人马夹击，为宋大力的羽林卫找到突破口”

    就目前来看，自己好像是轻敌了，宋大力也没必要在留在前方观战了，就算桂王要跑，凭羽林卫五千人是挡不住桂王那强大的火力。

    预备队也用不着了，王岚平自己亲自带着人也从定远营的方向跟了上来，就不相信了，桂王他们比当初的孔有德还难啃。

    当王岚平来到前沿阵地时，也不仅一阵懊悔，真的是太轻敌了，对方营盘周围那枪打得铺天盖地，箭支好像用不完似的，炮火更是将山里的树都打平一堆，完全压制自己的人，想冲过去，那得死多少兵哪，看到这些，他后悔得脑瓜仁都疼，叫你不带重火器轻冒进，该！全军现在就是想脱身都难了，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