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海上长城
等王岚平快马奔至应天府衙,果不其然,正堂内桌椅板凳倒了一地,满室狼藉,那气得俏脸透红的杜宁宁正气愤难平地坐在那应天府的大堂正坐上,手里抓握着惊堂木,摔得‘碰碰’直响。· “丞相到!”有官差高喊一声。 自朱之奎死后,新任的应天知府名叫6之水,是个崇祯年间的进士出身,授翰林院编修已有五年,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补任,北京城破后南逃到了南京,南京本来就官多得没地搁,哪有那么缺,于是,他依旧只是一名候补官员,直到王岚平将他从千余名候补官员中将中找了出来,继朱之奎之后出任应天知府。 王岚平看中他的原因只有一个,能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候补任上等上五年,从不结交大员买通仕途,这已经难能可贵了,熬了五年之后,一朝补了实缺,他还能对王岚平这个提携之人不感恩戴德? 王岚平三两步跨进正堂,脸上没有丝毫的怒色,杜宁宁是为了他的事才又一次蛮横无理,她能有什么错,只不过就是动静闹得大了点。 “宁宁,又胡闹了,下来,一个女孩子,跑大堂上坐着像什么事子,快跟我回去” 杜宁宁却一扭脸,一番不听不依的架式,肯定是心里的气还没出够。 正在一旁左右为难知府6之水和几名官差一见丞相来了,忙一齐跑过来下跪。 “下官应天知府6之水见过丞相,丞相,这,这真和下官无关哪”6之水一脸无辜。 “无关?”杜宁宁听到这话气性又起,涨红着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6之水走了过来,“南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当官的竟然说和你无关?要你这官干什么” 王岚平摇摇头,笑道,“宁宁。这是官衙,不是你瞎胡闹的地方” 宁宁却一脸死不悔改的样子,挺着胸叉着腰晃到王岚平跟前,“我可是帮你打抱不平。你是没听到街上怎么传的,难听死了,我让他去查,可他死活就是去,岚平哥。你罢了他的官,要让这样的官干嘛” 6之水一听,忙一脸惶恐,熬了五年才有了出头之日,这官还没干上两个月就到头了,怎么就把这姑奶奶给招上门了,冤不冤哪。 “罢什么官,朝廷命官是说罢就罢的吗”王岚平指指外面的轿子道,“你呀,快回去吧。这事我来处理,大闹应天府,你知道是多大的罪吗?” 杜宁宁满不在乎,拉住他的胳膊,“谁敢拿我治罪,不折了他的大堂本小姐已经手下留情了,这要是在怀宁,我非一把火把这烧了不可” 一提起怀宁,王岚平便想起现在的怀宁杜家已经不复存在了,宁宁却· “好。我答应你,这事我会处理好的,方法,送小姐回去” “我不走。我得让他给我查出来,这街贴是哪谁贴的,让我抓到,我非把他绑在马后面,沿着南京城拖上三圈,岚平哥。你现在就下令,让他去查” 王岚平无奈,拍拍她搭在自己臂膀上的玉手道,“好好,你先回去,我给把那人揪出来的,走吧,芸娘她们在家正担心你呢” 杜宁宁这才安心一丝,临走时还对着那弯腰侍立在侧的6知道哼一声。 “你们俩过来”待宁宁走远,王岚平把跟着她的两名侍卫给叫了过来。 两人都是丞相府的侍卫,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也着实委屈,是小姐逼他们干的。 “丞相!”二人低头拱手。 “小姐不知轻重,你们俩也跟着她胡闹,应天府为天子治下,这大堂也是你们敢随便砸的,还有没有敬畏了” 二人忙跪倒在地,“小的们知错了,请相爷责罚” 王岚平手一背,“自己回府,各领二十军棍,叫你们保护小姐不是让你们陪他疯,回去” 二人庆幸而走,还好只打二十军棍。 随后,王岚平又对6之水道,“6大人,对不住呀,杜小姐之事我替她致谦,堂上有任何的损坏,都可列单到我府上去按价赔偿,你堂堂知府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6之水哪里敢去相府要银子,感激还来不及呢,忙低头拱手道,“相爷多虑,小姐性情如此,下官不会计较” 王岚平点点头,“你不计较是你的事,可大闹应天府那是无视国法,方法” 方法明意,从怀里取出几锭元宝,交到一旁的官差手里。 “这,这使不得,使不得”6之水脸上尴尬凸起。 “又不是给你银子,你慌什么,听着,街贴的事你不用参与,别去管它” 6之水忙道,“丞相宽宏大量,下官遵命” 王岚平这就要离开,外面天色已晚。 “行,你在天子脚下为官,要小心办事,不可学你那前任朱之奎贪赃枉法,告辞” 6之水腰弯成了九十度,“下官谨记丞相教诲,恭送丞相” 待王岚平离开,便召集衙内众下属,吩咐道,“都听好了,以后凡是相府的人闹出多大的事,都别轻举妄动,尤其是那杜小姐,离她远远的,老爷我当这个官不容易,千万千万别得罪任何一个相府里的” ** 三月初八,兵部尚书兼丞相府军政司右主事张煌言进入了福州府。· 这一路上,他打着视察武科县学府学的幌子穿州过府,一路上很顺利,沿途都是热烈拥护,不少官员都有意无意的向他打听南京城里的消息,更有一些官员更明目张胆地问是不是真的如传言那样王丞相软禁了当今皇上。 还有人问朝廷这次推行‘还田于民’的国策是不是会殃及到地方上来,应天府的试点什么时候结束等等。 张煌言却一问三不知,每到一处只论武学科考之事,对于地方上的军务和民政一律不过问,他离京前就和王岚平说好了,这次南下,千万不能插手地方政务,尤其是军务,别让地方军政大员对朝廷有什么顾虑,朝廷不惦记他们的权力。 这样一来。越往南走,张煌言也清静了不少,来套关系的官员随之减少。 离开南京时,大雪仍在紫金山顶尚为融化。一进入福建,那真是春风又绿南山坡,处处绿意盎然,繁华似锦,好一派初春之色。 在福建布政使、按察使以及都指挥使的陪同下。张煌言一行浩浩荡荡进入了福州城。 这福州的繁华一点也不比南京差,这几年朝廷在东北,西北,西南一直都在打仗,百姓困苦不堪,唯一这东南一隅从万历年间的倭患之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战火,很多北方有钱人蜂拥而至,再加上朝廷无力监管东南海防,这海上商业也就变得日益昌盛。 当然,这都是在暗中进行。明面上福建还是禁海的,只开放两处港口为市舶司与外界通商。 张煌言暂住在福建都指挥使司衙门里,现在叫军政司福建指挥使司,两位福建的民政官员打了一通官腔之后便离开了,兵部来人那自然要军政司的人接待。 福建最高的军政官那当然是郑芝龙。 总从这郑芝龙被朝廷招安后,从游击将军一直到现在的总兵官,还没见过朝廷下来的人,这会不但来了,还是天字第一号大官,兵部尚书。入过阁,还是当朝新秀王丞相的左傍右臂,他如何不高兴。 当即,在福建军政司衙门里。郑芝龙大摆宴席,但客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张煌言。 张煌言也不推辞,自己这趟南下那但是冲他来的,正好就酒桌谈些事,这个郑芝龙。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高大,胸宽体壮,脸庞微黑中还泛点红,一看就是在海中多历风雨的,说声话来也是大嗓门,更喜欢直来直去,初观之下,好像没什么城府。 一番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进入正题。 郑芝龙粗犷性子在酒后变得更加无所顾忌,福建没什么冬天的感觉,刚刚吹了几天凉爽的北风,热浪便至,郑芝龙干脆摘下官帽,敞开了衣襟,一只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到凳子上去了。 张煌言到是听过不少他的传言,看来传言非虚呀,是个直爽的汉子,见此情形,只是一笑了之。 郑芝龙哈哈一笑,“张大人莫见怪,我受不得官场上那拘束,张大人不介意吧” 张煌言捋须一笑,“郑总兵是主,本官是客,客随主便,郑将军自便就是” 郑芝龙今天设宴,一是出于礼节,二也和其他官员一样,想打听下朝廷的动静,他是个海匪出身,受了明廷招安才弄了顶乌纱帽,前几个月流言说大明亡了,后来又说弘光帝在南京称帝再继大明国祚,再后来又听说朝廷里出了王丞相总揽大权,一切变化太快,他都有点应接不暇了,以后到底和谁混哪。 郑芝龙举杯道,“大人从南京而来,可曾见过我那不学无术的儿子,郑森,我那四弟前些日子来信说他现在在丞相府的军政司任职,想来与大人也属一个衙门” 张煌言点点头,“见过几次,虎父无犬子,令郞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已贵为军政司左司主事,是王丞相左傍右臂,国之栋梁,对对,按说他现在可你这当爹的上宪哪,呀,哈哈” 郑芝龙附和一笑,“上宪归上宪,那不还是我儿子不是,儿行千里父担忧,我呀,不识几个字,我就怕他一个愣头小子在京城里惹什么祸事,大人这一说我就放心了,日后大人回京还请多多教授于他,终是年纪轻,来,郑某再敬尚书大人一杯” 二人对饮,郑芝龙放下洒怀道,“听说当今丞相岁数不大,真的是这样吗?” 张煌言哈哈一笑,“有志不在年高嘛,王丞相以武状元出仕,多立战功,皇上值此危难之间,推呈出新,力排众议,拜他为相,意在重振盛世” “难得难得”郑芝龙点点头,“我还听说这王丞相正在推行什么新政,闹得连我们福建都人心惶惶,不知道这次新政会不会波及到海事上面,我这也好作好提前布置” 张煌言一听这话,还正让王丞相给说着了,郑芝龙意不在朝廷,只着眼于海事。 “虽然这山高皇帝远,但你们也不好在此乱议朝政吧,不过郑将军既然问起,我却可以直言相告” 郑芝龙一愣,“哦?这是为何?” 张煌言沉吟道,“因为我不知道,实不相瞒,本官出京之时王丞相还没有推行新政,哈哈” 郑芝龙愣了愣,随即一笑,“张大人真是风趣呀,来来,喝酒,喝酒” 张煌言脸有微红,忙作势挡下,“酒就不喝了,说说正事吧” 郑芝龙一愣,正事?难道你今天巡视了武学场那不就是正事吗? “正事?尚书大人指教” 张煌言沉思默想了一会,低声正色道,“我观郑将军也是快人快语,话我就直说了” 郑芝龙一见他这么慎重的样子,忙也低声道,“哦,何事?” 张煌言道,“满人侵我北国,顺贼乱于江淮,献寇僭位四川,朝廷是危机四伏,国|难当头呀,郑将军手握二十万精兵良将,朝廷多次招将军入朝,不知将军为何一直都按兵不动,此等时候正是将军扬名天下的大好时机呀” 郑芝龙哪料到他会这么说,带大军入朝,那得多招人恨哪,都说在朝为官如履薄冰,哪有我在这东南称霸大海自在逍遥。 “尚书大人言重了,福建这点兵自保都不足,就算去了北地,那也是怀水车薪,我怕辜负了朝廷的信任,还是为国守着海疆为好,那荷兰洋夷也委实讨厌,时不时便来sao扰一番,搅得我是焦头烂额,不堪其烦” 张煌言心道:洋夷滋扰海疆自古便有,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更何况我大明国力仍在,小小洋夷根本就不敢主动挑衅,这不过是你拥兵自重的理由罢了。 “也是,大明有郑将军守卫海疆,任何外夷都不敢小视,郑将军功劳不小呀,现在令郎又在南京出任高官,令弟也在长江水师供职,你们郑家满门朱紫,可敬可敬哪” 郑芝龙一听,这言外之意莫不是在说我郑氏风头太胜,难道张尚书此来是为朝廷夺我兵权来的?不可能吧,老子的兵可没吃朝廷一粒粮,你敢动我? 郑芝龙小心道,“为国效力而已,不管在哪为管,都是为了朝廷” 但很快,张煌言神秘一笑,语气一转,“郑将军可想更进一步?” 郑芝龙一头雾水,不解道,“大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