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又出一帝
处盛世,官强匪弱,江湖喋血;逢乱世,匪势日炽,纷乱四方。或攻城掠地,为祸一方,或义旗高举清**席卷八方,亦或奉天伐罪兴民安邦。 大青山,位于太平府(今马鞍山当涂县)北侧,山高林密,陡壁如削,数条细流自山顶而下,穿梭其间,终年不绝。山间海拔最高处有一山峰,名唤抱犊岭。通岭之道多影于杂草枯木之下,坎坷难寻,多处仅能容一个通行,故人迹罕至。当地自古就有传说,牛犊刚出生之时,经人抱上山顶,数年后,成年的牛已无法自行下山,只能老死山顶。故唤名抱犊岭。 自古深山多聚匪,如今又逢乱世,战火连年,百姓流离失所,众多不堪其难之辈便铤而走险,三五成群占山为王,做些违禁勾当。 大青山因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成为这一带众匪的必争之地。此时常年盘踞此山的一伙山匪,人数众多,凶悍异常。屡屡抢掠过往商客,偶尔对周边几个县城掠夺搔扰一番,纵横方圆百里,声势日势一日,现在大明已是垂幕之年,各地官员对剿匪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些商贾大户不堪其难,也凑些银子,买通当地官员派兵进剿,却是一次次无功而返,在这绵延百里的深山老林之中,寻匪之踪远难于将其剿灭。众匪遁于山间,飘乎不定,官军在彼于奔命之时,又时常遭到山匪的袭击,死伤惨重,反而山匪是越剿越众,随着此处 山匪的名声鹊起,引得附近各处小股土匪皆闻风入伙,此时已聚得喽啰不下千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当然,此间土匪的存亡之道并非独因山势险,归其根,在于天下大乱,各地掌兵将领只想着自保,扩充地盘,谁真有这剿匪安民之心。 乱世之中,兵与匪的界限似乎已经模糊。 大青山东面山脚下,一条一马车宽的山路逶迤东西,掩映在青山绿水之中,不见近头,这里自从山匪兴起之后,很少有当地人打这过了,偶尔一些不明事情之人凡从此处过,那必落入山匪之手,胁迫上山,令其写书信回家,索取高额赎金,若有半个不字,直接扔入山中喂食野兽。 昭仁公主与丫鬟如雪自出了南京城,马不停蹄,一路向西,这天正好途经这大青山山脚,不过她们并不知道这山为何山,更不知道此处有山匪作祟。 二人沿着山路纵马而行,沿途路过的村落几乎空无一人,想找个人家讨口水喝都不行。 抬眼望着大青山连绵起伏的山峦,只见在阳光的照射下,林深草密,山间一片黝黑,偶尔还有几声不知是何种野兽的吼叫声传出,声势骇人。 朱妍真不愧为天之娇女,面对如此不明的凶险之处,依旧是紧催座骑,奔着夕阳赶去,在她心里,走几段危险的山路与顺贼破破京城那日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紧紧跟在她后面的如雪就没有那么放得开了,本来骑术就没有公主好,再加上这山路太过凶险,她那两条腿紧紧地夹着马肚子,娇喘吁吁,小脸煞白,她生怕从路边的深草丛中会窜出什么猛兽,把她俩当晚餐给吃了,也或许会突然钻出几个拦路打劫的,现在两人穷得就这两匹马了,土匪万一搜不到钱,会不会考虑劫个色。 如雪是越想想怕,越怕还越想,虽然两边的倒影如梭,可这里的山就好像和她们捉迷藏一样,山路依旧不见近头,眼前只有一人多高的荒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如雪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只见朱妍紧扯缰绳,她胯下座骑一声长嘶,前蹄腾空,收住势来。 “吁!……”如雪收得慢,马势没收住,直接就跑到朱妍前头去了,却见那前方的路面上猛的一阵灰尘大起,一条麻绳从土里钻了出来,将没停住身形的如雪连人带马给绊倒在地,如雪惊叫一声,落入深草丛中,转眼就被埋伏在里面的山匪一涌而上给捺了个结结实实。 “小姐,快跑,嗯……快……嗯,跑”如雪护主心切,还来不及喊疼,就大喊大叫起来。 朱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明白危险,一个深宫里出来的公主,对于土匪只闻其名还从没亲眼见过。 朱妍打马便想往回跑,可没等她拨过马头,就见两旁的深草哗啦啦分开,从里面赫然窜出十余名容貌狰狞的汉子,将朱妍围在当中,众人一见,原来又是个水灵鲜活的姑娘,当下便下手里五花八门的兵器,上前去扯她马的绳子。 “啪!”朱妍怒起,抬手挥鞭,朝离得最近的一人抽了过去,顿时那人脸上出现一条血红的印子,疼得他‘哎呦’一声滚落一旁。 可别说是一个女流,就是个大老爷们,这双拳也难敌众手,一阵慌乱,朱妍跌落马下,双手被制,那边的如雪也被人押了过来。 “哈哈哈”人未现声已至,一个粗狂野性的声音从深草中传出,紧接着三五名大汉簇拥着一名身背一柄大砍斧的壮汉分草而出,来到众人面前,壮汉一见到眼前这二女,那立刻是眼歪嘴斜,哈喇子都滴到了那浑圆的肚皮上,“哎哟哎哟,俺说今天一大早这右眼直跳,合着这应在这呀,这两娘\们真齐整呀,哈哈哈” 朱妍一见这架式,当下便明白过来了,看来这是遇到劫道的了,都说世道不太平,却没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强人出没,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对方这么多人,两个弱女子如何脱身。 众喽啰一见老大笑得如此兴奋,也一齐跟着齐声大笑,反正这荒郊野外,几天都难见一回人,也不怕会有官军来剿,笑声惊得草从树林中的飞禽四散而出。 一名小喽啰在朱妍面前晃了晃粪叉子,腰一挺,叫道,“此树是俺大王栽,此路是俺们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买路财” “哎呦!”这小喽啰话刚落音,脸上就多了几个手印,这巴掌真不轻,扇得他原地转了几圈,昏头转向地倒了下去。 那扛着斧头的壮汉甩了甩发红的手,喝道,“没出息的东西,什么财,人财俺全都留下,封个啥呢,秀才,秀才丞相,给俺滚出来” 一名三十三岁,蓄着三缕胡须的书生模样的闻声点头哈腰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满足是补丁,看来是个落魄的秀才。 “来了来了,皇上你叫我”这秀才竟然称这壮汉为皇上,好像他还是个丞相。 朱妍惊吓之下被这两个称呼给愣住了,这是哪来的皇上呀,不应该是弘光皇帝吧,朱由崧就算再怎么说也是大明天子,怎么可能到这山沟里称孤道寡来了,可天底下还有谁敢称皇上?难不成自己没头没脑一脚踩到李自成窝里来了?眼前这位相貌丑陋,五大三粗的汉子就是李自成?也不可能哪,不是说李贼还是湖广那边么。会不会是张献忠?听说那乱臣贼子也僭越称帝了,他打到太平府来了? 就在朱妍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壮汉却指着她对那秀才说,“秀才,皇上的媳妇叫个啥?” 那秀子低头着,真想是臣子见皇帝似的,“嗯……娘娘?不妥,贵妃娘娘?好像也不对” 听他这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壮汉抬手就是一巴掌,“他娘\的,还秀才,这都不知道?” 那秀才捂着脸,“哦对,想,想起来了,皇后娘娘,对对” 壮汉想了想,自觉有些谱,点着头道,一指朱妍道,“得,这个就封皇后”然后他又一指如雪,“那这个,封个啥?” “贵妃,对,就这名”秀才一边说一边两手捂着脸,生怕说的不对。 朱妍这回是听明白了,不敢对方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今日主仆二人可算是遭了大难了,要双双落了魔掌了。 “救命,救命哪,强盗”如雪急得大叫起来,可这根本就是无用功,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一个村落,有那也是被这会强人给洗劫干净的,人畜不留。 朱妍还算镇定,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恶的,定是不惧,没人会听得见,她朝如雪道,“如雪,别叫了,没人听得见”然后她又转过头对那壮汉道,“你是皇上?李自成还是张献忠?” 可那壮汉一听这两名字,更是笑得放肆,“哈哈哈哈,听听,兄弟们,俺罗大毛都和李自成张献忠齐名了” 朱妍一听,这么说不是他二人,那又是哪冒出来个皇上?罗大毛,从未听说?这天底下到底出了多少皇帝?不管是哪个,还是先想办法脱身再说,可别真在这荒山野岭给这种人当了皇后。 这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也称王,自从父皇死后,天下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霸,连这山沟里的阿猫阿狗都敢自称皇上了,大明日薄西山了。 朱妍挣了挣被人紧紧钳住的双臂,语气变得和善,“这位大哥,我们路经此地,不知此处为大哥所有,冒犯了,我们身上还有点散碎银子,就请大哥拿去买些酒吃,放我们赶路去吧” 胡大毛这辈子都没见着过这么标志的女人,皮肤比山里的婆娘可白多了,看着就想咬一口,哪会这么轻意就放着到手的肥rou,他哈哈一笑,把斧子往身边的喽啰怀里一扔,“小娘子,别害怕,俺不会伤害你们,俺是皇帝,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俺的皇后和,和贵妃,跟着俺上山,吃香的喝辣的,想要啥子,俺去给你抢来,呀,哈哈” 如雪纵是死也不会让公主受辱,她用力的挣扎着,“强盗,土匪,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快快放了我家小姐,要不然官军一到,把你们全抓到牢里去” 胡大毛闻言更觉可乐,忿忿地啐了一口,“我呸!官军,哪来的官军,官军比俺还厉害呢,俺抢的都是他们抢剩下的,他们哪有这闲工夫来管俺,在大青山,俺胡大毛就是官军,就是皇帝,小的们,带上山,今晚就洞房,大伙喝个够,呀,哈哈,俺高兴” 众人闻之大喜,漂亮媳妇没指望,能大吃大喝一顿也不错,当下,众匪推着二女朝深山走去。 一路上如雪是破口大骂,连朱妍都奇怪,从哪学得这一套,平时你不挺温柔的吗。 可不管如雪怎么样都无济于事,众人押着天下掉下的两娘娘,已经爬上了山腰,朱妍看了看天边最后那一丝残阳,心中苦涩难当,却又无能为力,如一具行尸走rou,大明,她还能见到大明光复的那一天吗? 再往上行,便是大青山的最高峰,抱犊岭。 抱犊岭,奇险之地。越往上行,其势越险,七拐八扭之后,便有一地势稍缓之处,此处便是胡大毛一干匪众容身之所。经胡大毛几年经营,也颇具规模。数十间房檐起伏相连,一排排草舍掩蔽在松林翠绿之间,也有数间石砌小院若隐若现于山间雾蒙之内,一处宽阔平整的石台相嵌于群舍环抱之中,远眺则是延绵起伏的群山,若不以匪巢为念此地倒也不失为一处世外桃源。 此时这处宽敞的平台已被众人挤的满满当当,个个七嘴八舌议论不体,不远处一群破衣阑珊的人正被人用鞭子的抽打下,搬运石料和木材,有男有女,却无老幼,看来,这些人都是从山下掠上来的。 离平台十余丈外,依着山体,建有一间宽大的石头房子,朱妍被人推到了石屋面前,只见石屋的大门口,立了一声大青石,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金乱店”。 朱妍纳闷,怎么这山上还做买卖? 匪头子胡大毛一指石头房子,得意地笑道,“小娘子,看到没,这就是俺的皇宫,听说北京也有个金銮殿,俺估摸着和俺这差不多” 朱妍差点都被他这话给说得乐起来,合着这就是他的皇宫呀,什么‘金乱店’,不会写字就别丢人。 朱妍反正也跑不了,刚才这一路上山,别说没官军,就是有官军只怕也很难攻上来,此处太过险要了,而且自己这一路上来,沿途都有土匪们设的卡子,看样子这伙土匪人数不少,想跑太难了,特别是现在天快黑了,往哪跑呀,是福不是祸,是祸也撞上了,列祖列宗保佑吧。 朱妍大笑了起来,想保得清白,还得靠自己,想这些人连字都认不全,那应该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山里人,看能不能凭口舌之力脱险。 胡大毛一愣,“你,你笑个啥?” 朱妍道,“笑你们这群大字不识的人也敢自称皇帝,还‘金乱店’,可笑,字都认不全就敢称皇帝” 胡大毛转头看了看自己皇宫门口的三个自觉满意却一个字也认不出来的字,挠了挠头,想了半天,突然又是一巴掌拍在那秀才头上,“秀才,这字不是你写的吗?对吗” 秀才揉着脸,也去看那三字,一边看还一边念,“金、乱、店,对呀,就是这名吧? “俺问你呢?”胡大毛又是一巴掌过去。 秀才眼前金星直冒,哭丧着脸说,“我,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胡大毛一脚将他揣倒,“你不是秀才嘛,连个字都不会写,害俺在小娘子面前丢人” 秀才连滚带爬,抱着头道,“我我还没考上呢”这三字都不会写的人,能考上秀才那到是奇闻了。 众匪是一哄而笑。 朱妍挣了下胳膊,对胡大毛说,“放了我,我来帮你写”到底是公主,在哪都输人不输阵,气场十足,说话的口气更是一派高高在上。 胡大毛愣了愣,没见过这么横的姑娘,在这土匪窝里还刚这么横,哪来的主呀,他挥挥手,让人放开朱妍。 朱妍走了过去,仪态万方,秀眉一挑,“笔墨伺候!” 胡大毛望着那三个细绢秀体的大字,还是一个也不认识,但看起来比那秀才写的好看多了,他喜出望外,“好,俺胡家竟然也能娶个识文断字的婆娘,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