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战北城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怀宁城墙上时,城北远处灰尘滚滚而来,沉闷的马蹄声震得城墙上的人脸上堆起一层死神来临时的恐惧,来了,大顺军终于来了。 昔日繁华热闹的大街上,此时已是空无一人,沿街的商铺大门紧闭,几匹快马冲出县衙,朝北城城楼飞奔。 王岚平全身披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他是在担心还是太过镇定,城门前五百名风字营的将士成队列而立,大多数人的脸上有都挂着对死亡的害怕。 昨夜仓皇而得的二百名逃兵队在孔知县的带领下站在另一边,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军营,却有着一个相同的名字,逃兵,王岚平骑在马上走过这群如叫花子一般的逃兵队,这些兵如果不是实在是饿得跑不动了,他们也不会留在这怀宁城,身上衣难遮体,多数人手里连兵器都没有,说他们能上战场,连王岚平都不相信,至少现在是没可能。 王岚平催动着马,目光在两队人身上回来扫视,他要让所有的人都记住他的样子,这是武状元,这个人将在这场战斗中同你们站在一起,共进退。 城外,隆隆的鼓声停了下来,王岚平知道这是大顺军已经排好了阵式。 寒光一闪,王岚平抽出长剑,一提缰绳,胯下坐骑长嘶一声,前蹄奋起,他将长剑指向面前的七百将士,大喊着,“城外是六千铁骑,城内只有七百吓破了胆的你们,你们之中有人逃了上千里,有的还没见到敌人就想逃,现在你们站在这里,告诉我,你们怕死吗?” 全军寂静,害怕死亡的表情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怕死吗?”王岚平重复着,众人还是没有开口。 王岚平双腿一夹,健马缓缓的在全军面前回来而走,“很好,怕死说明你还想活着,为什么要活着?因为在家里有你的妻儿,有你的爹娘在等着你们团聚,你可以回去躲在女人的怀里发抖,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辈子,当别人问你在怀宁城里做过什么,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你,是一个逃兵,你扔下了你身边的兄弟,扔下了五万怀宁百姓,只是因为你想活着,将来你也可以告诉你儿子,他爹是一个一心只想逃命的怂包” 带着羞辱和嘲讽的话回荡在人群里,全军肃然,有的人已经默默地低下了头。 王岚平收剑回腰,继续喊着,这些人畏战心根深蒂固,他不指望仅凭一席话便能让这些人在战场上以一挡十,只要你敢面对敌人就够了,尽力了。 “我,大明武状元,今天在这里和你们站在一起,我感到耻辱,因为我不想告诉我将来的儿子他爹曾经是个怂包,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会在我的墓碑上大大方方地刻上一行字:崇祯十七年战死于怀宁城下。若干年后,怀宁城的百姓会将我的名字刻在城墙上,而你们的名字却永远被后人唾骂,你们愿意被人指着脊梁骂你是逃兵吗?愿意吗?” 也许谁都怕死,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现在还是大明士兵的男人,他曾经的梦想一定有过建功立业的想法,也一定不想让人骂自己是个逃兵和怂包,七百人沸腾了,“不愿意!......” 王岚平哈哈大笑,从侍卫手里在拿过一杆长枪,喊着,“今天,我不想死在这,我也不想看到你们死在这,但是,今天我给不了你们生的希望,只能给你们一个死的荣耀,一个军人战死沙场的荣耀,我要让后世子孙只要提到你的名字就竖起大拇指说:这,是一个英雄。今天若不能建功立业,就马革裹尸埋骨他乡,外面的六千铁骑踏遍了黄河两岸,但她踏不上怀宁的城墙,杀,杀,杀!” 王岚平的话说得慷慨激昂,壮怀凛烈,七百双刚刚还被死神笼罩的眼睛此时已经被激出一种豪气冲天的杀气,七百件并不精良的兵器在空中上下翻腾,众人高呼着,“杀!杀!杀!......”荡气回肠的喊杀声回响在北城的上空。 这时,从城楼上探出一人,他大喊着,“将军,有一骑正朝城门来” 王岚平长枪一挥,“孔知县,城楼就交给你了” 孔如松整理着官服,拱着手,向着王岚平深深地弯下腰,“有敢死的将士,也有敢死的知县,众壮士,随我上城墙”二百一十八人跟在孔如松身后蜂涌而上。 “开城门!”王岚平大喝一声。 ‘咯吱,咯吱’城门缓缓打开,王岚平单人独骑冲了出去。 城外的阳光下,离城四百步的大顺军的六千骑兵分成左中右前四军,左右军各大约一千骑,中军约三千骑,前军分为两队,每队约五百骑,战阵气势磅礴,威风凛凛,像一座山峰立在王岚平眼前。 离开城门百步,王岚平停了下来,长枪平端夹在腋下,目视来人。 那人在离王岚平十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看了看城楼,喊了起来,“奉大顺皇帝令,前明气数已尽,大顺朝顺天应民,立国建制,今有袁大将军统兵十万,勘平江南,所经州县,盼以天下生灵为念,倒戈来降,不失禄位,胆敢抗拒天兵者,城破之日,前明官将尽数不留” 王岚平听完他背书似的招降书,笑了,因为这些大顺将士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的皇帝李自成已经在一片石被吴三桂和满清联军打得大败,在京城呆不下去了,已经放火烧毁了紫禁城,领着一群残兵败将,正往西安狼狈逃窜,而这十万南征的将士还一无所知,不过想想用不了多久,北方的败报便会传到他们耳朵里。 到那时,清军南下,而清兵才是自己真正的劲敌,想要在日后能与清军一决高下,今天这一战就要打着轰轰烈烈,让天下英雄都愿意跟着自己征战天下。 王岚平没有说话,他阴沉的脸上一阵牙关紧咬的涌动,突然,他手里的长枪猛的脱手飞出,‘噗’,阳光下,血雾飞腾,那使者的胸前被长枪贯穿而过,枪尖直插入那人身后的土里,使者的坐骑受惊,驮着一具直挺挺的尸体跑回大顺军中。 这就是王岚平的回答。 城楼上一阵欢呼,王岚平纵马上前,从地上抽回长枪,往空中一横,大喊着,“出城迎敌!” 四百名风字营的将士鱼贯而出,沿着城墙,一字排开,盾兵在前,依次为长枪兵、弓驽兵、大刀兵,而火枪兵由于总兵刘泽清的贪墨军饷,火药久未更换,大部已经失效,就连这些刀枪箭头也都是昨夜临战所磨,所以火枪兵并没有出城列阵。 城门再次关闭,王岚平立马于阵列后方,注视着,等待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四百零一人对抗六千铁骑,这是一种勇气。 看着使者被杀的那一刹那,南征军先锋官李来享心里也忍不住叫了个好字,武状元果然不同凡响,但他脸上却充满着志在必得的狂傲和坚决。 “不自量力,攻!”李来享下了战令,他压根就没把这几百明军放在眼里,哪怕是这样的进攻对他十分不利,任何一个只要是看过一些兵书的文官都知道,用骑兵去冲击步军兵种防御方阵,那无疑是自杀行为,但李来享他就这样做了,令旗一挥,前军五百骑兵呐喊着冲向了王岚平和他四百人的战阵。 马蹄飞扬,尘土四起,人近了,马近了,死神也近了。 骑兵快要进入明军的弓箭射程,“列阵!”王岚平长枪一挥。 立在前排的盾兵快速地将盾牌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士兵半蹲,用肩膀抵在长盾之后,上层士兵站立,为了抗击骑兵巨大的冲击力,后面的长枪兵将身体紧紧的贴着身前的盾兵,一百多条一丈长的长枪从盾派的空隙中伸出,枪尖寒光森森。 带着抛物线的利箭从长枪兵身后密集疾射而出,呼啸着从天而降,立时,十几名大顺骑兵中箭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在付出三四十人中箭落马的代价后,大顺骑兵一头撞在了盾墙的长枪尖上,人仰马翻,鲜血四溅。 这根本就是一次自杀式的进攻,在步军方阵没有被远程兵器击散之前,骑兵根本就冲不过这堵长着长刺的盾墙,大顺骑兵拥挤在长枪枪尖,不断有人中枪落马,马嘶人喊,场面惨不忍睹。 长枪兵一次次将枪回抽再挺出,每一次挺刺都能让鲜血喷涌,只要骑兵的冲击速度慢了下来,那等待他们的只是一场屠杀。 王岚平见对方拥挤在盾前,冷冷一笑,“攻!” 盾牌兵用肩膀把盾牌用力的往前顶,踩着脚下人和马的尸体一步步前进,长枪仍在盾牌间来回刺杀,翻滚在地上的大顺士兵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从他们身上踩过的大刀兵砍杀而死,地面血流成片,浓腥扑鼻。 有些大顺骑兵见势不利,便从两侧绕到盾墙后面,但大队的骑兵正被明军的盾牌挤压,越挤越紧,人马都难以动弹,这些绕到后面的十多名骑兵片刻间就被最后一排的大刀兵一顿乱刀,连人带马砍得残肢遍地。 眼看着大顺骑兵人数越来越少,王岚平喊着,“收!” 一声令下,双层盾墙变成一层,而且快速的沿着大顺骑兵包围开来,驽箭这时也大显神威,高坐马上却挤得不能动的骑兵简直就成了靶子,驽发人倒。 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五百骑兵所剩无几,而这不过就是半柱香的工夫,这一幕不仅把城楼上的老百姓看呆了,也极大的震撼了大顺军中军大旗下的李来享,他跟着李自成打了不下百场战斗,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血腥过,眼前的这群人都是疯子,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轻敌了,但为时以晚,五百骑兵已经没多少活人了,而对方的阵形丝毫不见空隙。 为了不陷入混战,王岚平也不等将这包围圈里的顺军全数杀尽,便传令全军退回原地,重新整队,以便迎接第二波的攻击。 李来享也是久经战阵的悍将,他再傻也不会用同样的战法白白去断送将士的性命,稍作调整后,大顺军中令旗再度翻飞,前军剩下的五百刀骑兵快速冲出,左军中闪出几条道,上百名弓骑手紧随而上,不先用弓箭打乱明军的方阵,刀骑兵去了重幍复辙。 王岚平看着这次大顺的攻势,轻哼一笑,手一挥,城门开启,早就等候在城门后的那一百名火枪兵快速跑到盾墙后,人人后背都扛着一个**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