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4)柳林集铁匠设场, 边城镇将军论敌
“天地万物,原本无名。是谓‘无名天地之始’。可是没有个名字,就没有了称谓,教人如何认识?所以,‘有名万物之母’。只有起个名称,比如平胸进掌,可以唤作‘金铲开山’。但沥家拳中有相似一招,却叫作‘蛟龙探海’。” “那又怎样?” “动物者,皆无定式。全凭实战发挥,所以删繁就简。学得此拳后,又要反归自然。而道家拳则不然,五行之下,又有八卦。五行为定式,八卦为变化。五八四十,加上八卦八个定式,复加上‘万拳守一’这一收式,共七七四十九式,何其太繁!不过如此之繁,皆由道生,又何其太简!二者相生相克,是谓‘以简驭繁’,当然这只是在下私家一己之言,不当之处,请将军与列位武林同修斧正!” 三横此言一出,有不懂的,也有似懂非懂的。不过众人尽皆吃惊。 “你一个小伙计,怎能懂如此深奥道理,武功有如此之好?”将军问道。 三横见状忙说: “将军不必谬赞,我这都是唬人的买卖。叫不得真章。那天偶然得手,其实并不是我的能为。一定是将军先约束手下,不得伤了众铁匠师傅。你想打人容易,打人又不伤人,这有多难。莫说是我,换谁谁不赢” 三横这个人就是嘴巧,众人听了不免受用。因为当天沥重的确下令不得伤人。至于打急眼了,有人出手太重,就没人深想了。这一席话,也听得沥重连连点头。不是觉得他对,而佩服他的机智,于是便说道: “那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以简驭繁’是自己想的,还是你师傅教的?” “‘以简驭繁’是天下所有好徒弟学习好的真谛,自然是师父教导我的。但他老人家说了,世间真正的高人,没有一个是师父教出来的,全是自己学的。所以对于长拳的‘以简驭繁’,是我自己悟的。” 三横此言,士兵们并没有感到有啥奥妙。将军听了,却不由心中一动。不过沥重是个不愿轻易服人的手儿,便说: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信言不假。但以我观之,以有不全。” 三横听闻。吃了一惊。因为自师父授道以来,他对此坚信不疑,以为是世界至理,无人可出其右。今天竟听说此言不够全面,不由一震。但转念一想,多半是对方故作深奥,故弄玄虚吧。不过他倒真想听听对面年轻将军有何高论: “听将军言,似另有妙论,在下愿洗耳恭听。” “好。‘三生万物’之后,又怎么样,你可想过?”将军设问。 “这个,这个在下倒没有研究,我想万物即存于天宇之间,无非生息繁衍,自生自灭而已。”三横有些发懵。 “依我所观,万物之所以生存于世,必有道理。”将军说罢一顿。 “但闻指教。”三横是真想听。 “这个道理是,‘万事万物,皆竞生存’。试问,如果人人不求生活,物物皆欲速死,世上还能存在任何事物吗?故而‘坚持’二字乃万物生存之要义。任何困难之事务,只有坚持,才能胜利。不知王师傅以为如何”将军道。 三横闻言感到十分有理,又想到自己欲为岳飞打造兵器,其间多少艰难。只要坚持不懈,可以最后修成正果。于是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 “将军一言,三横闻之,如醍醐灌顶。古语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在下颇有如此感觉。” “所以我即然要请你,明知你不愿立从,但也要多多坚持。直到你回心转意一刻。”沥重笑道。 “不过人各有志,将军,万物皆欲求生一言倒令我想起另一件事。”三横脑子转得不慢,在此给沥重设了一个套儿。 “什么事?” “万物皆求生,盖上天俱有好生之德。那么与民谋利,助民生活美好者,乃顺应天理,而无故杀戮者,就是逆天而动了。”三横道。 “我早知你会有此一言。”将军并不动怒:“万物求生不假,而万物皆相生相克,虎要吃羊,是谓杀羊。但羊都不给虎吃,虎便饿死,难道不是屠生吗?” “将军此言不虚。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如此,本无可厚非,但是滥杀无辜,便是不对了。”三横道。 “好。王师傅此言有理。本帅记下了。你我惺惺相惜,作个朋友如何。”将军果然大度,面无愠色。
“自然无有不可。但是今天要我跟你走,万万不行。”三横怕沥重要他跟去,先拿话堵上。 “为什么?” “两国交兵,各为其主嘛。” “那么再度战场上兵戎相见,你也不肯相让吗?”沥重显然有所不悦。 “这是自然。再好的朋友,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也不能让呀,你到我大宋杀老百姓,有如杀我们的父母妻儿,有谁能让?”三横见话有不投机,就想法子打哈哈,见势好走。 “胡说八道,你我之间那里来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呢?” “这可不一定。虽然我自幼父母双亡,你想杀也杀不着了。但保不齐我将来有老婆。哪天你看上了,夺了去,那我能不急吗?“三横毕竟社会阅历不深,至今没看出如沥重是女儿身,才敢打这个哈哈。 沥重闻言可是笑不起来。因为见手下已经在那儿憋着笑了,不由声音提了三度: “我说你是yin贼,当日你不承认,今天一见,还真是yin贼!” “yin贼不yin贼的自有公论,你的银子我可是拿了,因为是你要问我的,我也答了。现在大家一时言语不合,不如在下先行一步。咱们后会有期。”三横见机会到了,上马便要溜。沥重手下大有蠢蠢欲动要拿三横的,见将军没有发话,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王三横你站住!” “大将军,今日我回村时辰已晚,恕不奉陪。还是那句话,后会有期吧!”说话间,三横打马如飞,转眼间行得远了。 这一边,沥重嗔也不是,怒也不是。只是望着三横背影,渐行渐远,消失于苍茫暮色之中。 半天,手底下人见他们将军没动地方,想撤也不敢撤。忽然,远处有人骑一红马,飞驰奔来,越行越近。沥重不由眼睛闪出亮来。手底下人也不得不服他们将军,没动地方不撤军,活生生把个人给等回来了,何等的先见之明哇。 (第七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