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东孙家

    一名身材颀长、剑眉入鬓的中年男子缓缓从内厅走出，雷震、程普、甘宁等人跟在身后。男子的衣衫朴质无华，没有装饰金银玉器，但他那高大挺拔的英伟身姿，举手投足展现出的豪气，都让人们为之震动、为之疯狂。

    他大步跨前，站在“忠义堂”的匾额下，停住脚步。几千道饱含着炙热之情的目光全数射到男子身上，他抬起右手，还未出声，台下已是大声欢呼。

    陆澜之见那人不怒自威，不由颔首道：“孙坚侠名，果真名不虚传。”碧凌啐了一口，不服道：“不过是些俗世虚名，要我说，澜之，你当年做的事可不知道比这会盟强了多少倍！”陆澜之被妻子赞赏，微微轻笑。

    陆凌云疑道：“娘，爹以前做了什么事啊？”碧凌冷哼一声，扭过头去。陆凌云自讨没趣，寻思道：“娘不知道怎么突然都气闷起来了，得想个法儿让她开心才是。”但他小小年纪，怎猜得到大人心思，想了半晌，也无计可施。

    孙坚站在台上，瞧着场中人山人海，胸中热血翻腾：“人道桓灵之后，我大汉人心不古，再无英杰。但看今日龙盘山中大会，有谁敢说我大汉无人！”

    他心中高兴，但又眉头一拧，暗暗发急：“吉时将至，南阳童氏双雄的人马怎么还不到，难道途中出了什么意外？”然而转念一想，忖道：“童氏双雄的武艺深不可测，相传已到了真武境界，麾下人马少说也有千人，有谁胆敢冒犯他们？”

    程普和孙坚相交多年，猜到他心思，悄声道：“孙老弟，现在就别思乱想了，还不如等他们人到了，问个清楚便是。这盟誓可万万推迟不得。“孙坚点头道：“程老哥说的是，万不可因小失大，失信于天下。”

    孙坚想通此节，再不迟疑，目光扫过人群，右臂一振，群豪顿时安静下来。孙坚抱拳道：“承蒙各位朋友厚爱，惠临龙盘山，孙某感激不尽。”

    群豪一声呐喊，孙坚续道：“当今天下，董贼骄横，上则废我帝脉，下则荼毒天下。孙某生来鲁钝，然终不忍万万百姓号啕于董贼yin威之下，牛马不如。现在天下英雄云集于此，人人心怀忠义，孙某诚盼大伙儿同心戮力，替天行道，诛除董卓恶贼，还我一个朗朗乾坤。“陆澜之听到这里，缓缓一叹。碧凌知他不喜杀戮，伸手将他手臂轻轻挽住。

    此次群英聚会，很多人先前就已经知道孙坚意途，听完这几句话，立刻大声叫好。而群豪多是血性汉子，这几个月来眼见官府残暴、民不聊生，早生出忧国忧民之心，听到有人叫好，群起响应，龙盘山上顿时响成一片。

    突听台下有人喊道：“小道斗胆，有一事向孙大侠请教，还望见谅。”

    孙坚循声看去，只见那人身披一件崭新鲜艳的大红道袍，手持一挽拂尘，脸颊略显清瘦，一双小眼骨碌碌地转个不停，看不出是哪门哪派。但此次龙盘山大会，来者多是粗鄙之人，这名道士却容貎清癯，想必来历不俗。孙坚不敢怠慢，欠身道：“不敢当，道友请讲。”

    红袍道士左脚轻轻一跨，眨眼间便穿过数十人，众人只觉一条淡淡的红影闪过，还未回过神来，那红袍道士已经站在了台前。群雄见他显露了如此轻功，不禁都是一呆：“这人到底是谁？这般厉害，要是和他为敌，恐怕连人影都看不到，脑袋就要搬家了。”

    红袍道士单掌竖胸，问道：“孙大侠心忧社稷，这等胸怀实是让人佩服，只是大家伙儿做的多是大块分rou、大秤分金的没本生意，从来就和官府势不两立，现在却要给朝廷卖命，实在是，嘿嘿……实在是不大愿意。”

    群豪中有数十人登时叫起来：“是啊，官府杀了我们那么多的兄弟，凭什么现在要给他们卖命啊？”

    此次龙盘山群英会盟，来人有很多是绿林强盗，从来就和官家势不两立。他们碍着孙坚侠名，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一般想法，听得红袍道士此话，老成者暗暗颔首，冲动者便喊出声来。

    皇甫郦闻言，怒道：“真是胡说八道，如今汉祚将倾，尔等不知报效皇上，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红袍道士冷笑一声，道：“小子，做皇帝的姓刘还是姓董，跟天下的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依我说，索性让他们闹个痛快，咱们还能趁机多干几桩买卖，杀他几个狗官，救济一些穷苦的乡亲们。”

    皇甫郦出身士族，幼年入深山修炼，直到年前方准下山。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就有许许多多轻君重民之人，听到此话，连连斥道：“荒唐，荒唐！天下乱了，老百姓只会更穷更苦，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红袍道士微微一笑，又道：“小子，你张口汉祚将倾、闭口报效皇帝老儿，难道是投靠了朝廷，给官府做jian细吗？”

    群豪不由一凛，红袍道士此话十分厉害，假如有人再为朝廷说话，岂不都成了jian细？皇甫郦只不过说了一句心里话，竟被人污作jian细，他右手一抬，折扇指向红袍道士，喉咙咕咕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雷震瞧出群豪意动，正要出言呵斥，一人朗声道：“道友此言差矣！”另一人却嬉骂道：“牛鼻子大放狗屁，真他乃乃的臭死人了。”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眨眼之间，台上便多了两人。一人蓑衣斗笠，背着个红酒葫芦，另一人白衣欺雪，腰间斜挎着一柄青纹宝剑，颇有古君子之风。

    陆澜之心中也是一凛，忖道：“这二人灵气外放，环绕周身，分明是洗髓境大成的征兆。他们半只脚已经踏入先天领域，凡俗界恐怕无人能敌！”

    皇甫郦瞧见这二人，竟不理红袍道士，一声欢呼，振臂道：“龙大侠，沐大侠。“此二人正是江汉四奇中的龙天辰和沐云泽。

    江汉四奇声名远播，他们身手高强，多行侠义之事，又是此番英雄大会的发起人，深得群豪信赖。群豪眼见他们登台，轻功更胜红袍道士一筹，也不禁呼喊出声。

    红袍道士行礼道：“久仰两位英雄大名，不知有何指教。”白衣人道：“指教不敢当，还请道友听我们兄弟一言。”

    红袍道士“嘿嘿“一笑，连声道：“好说，好说，沐大侠请。”沐云泽向台下一行礼，道：“不瞒诸位英雄，我们兄弟二人刚刚从洛阳城回来，差点儿就丢了性命。”他缓缓脱去上衣，背向台下。众人看去，只见一条刀痕宛如长蛇，从肩头直划到腰胁。

    众人都是一惊，沐云泽乃是天下有数的人物，不知是什么样的对手才能将他伤成这样。

    一个四川口音的汉子忍不住道：“沐大侠，您老人家说句话，是哪个龟儿子这么大胆，小的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去会会他。”

    沐云泽穿好衣衫，叹道：“这可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官兵干的好事！”群豪一凛，都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卢易听到这里，回想官兵脓包至极，想要伤到江汉四奇这种绿林大豪，确实是让人难以置信。

    龙天辰跨前一步，说道：“诸位兄弟，本来这事情说起来蛮丢人的，但现在也顾不上了。众位可知，自从董卓进京之后，就算是岭南、漠北，比起洛阳来，也都是人间仙境！”

    四川汉子奇道：“龙大侠，这洛阳可是帝都所在，天子脚下，怎么会比不上岭南、漠北那样的蛮夷地域？”

    龙天辰摇头道：“洛阳每隔十天，便有一次集市，大家都是知道的。”一个关中口音的汉子道：“没错儿，洛阳赶集之时，人山人海，天下可没有比这更热闹的啦。”

    龙天辰点头道：“这位仁兄说得没错，我和沐二哥在洛阳时，刚巧就碰到百姓赶集，也刚巧目睹了一场人间惨剧！”他双拳紧握，微微发颤，额上青筋毕露，眼珠就像是要凸出脸眶，显然是愤恨难当。

    群豪知他平日豁达大度，现在却露出这种神色，都是默不作声，静待下文。红袍道士听到“人间惨剧”四字，脸色微变，小眼珠骨碌碌地连转两圈。

    龙天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洛阳城里出了变故，军士封城，好久都没有开过集市。这一次赶集，连城外几十里外的百姓都赶来啦，比平常还要热闹很多。到了午时，只见大道上尘土飞扬，突然来了一支官军，将这里团团包围了起来。我们刚开始还不在意，只当官兵调度，搜查阉祸余党，哪料午时刚过，这些官兵见钱就抢，见人就杀，偌大个洛阳东城，宛然成了修罗屠场！”

    卢植听到这里，心中剧痛难忍，他知道这支官军正是董卓入京带来的嫡系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