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斗技
平静的海岸线,波涛徐缓,冲刷礁石,却蓦然传来了不同寻常的风! 秦晓川拿着破破烂烂的剑,缓缓踏足沙滩,神情是阔别已久的平和与舒适。任何一个人,在黑暗处被关得太久,都会珍惜片刻的自由和阳光。他身上穿着看起来很是陈旧的紫衣,是离开封剑塔时匆匆找塔内修行的剑客借的;原本修长的黑发一夕转白,在海风中染上湿润的水汽,是摘除妖心后生命能量一度急速流失的后遗症;一直以来容颜不改的年轻脸庞因此染上一丝岁月痕迹,更像是经历了百年时间的前辈者。 去老还少,总是显得不凡。礁石上,同样是白发,白马纵横一身黑衣,眉宇骄傲,年轻得怎么也不会让人认错年纪,转身一掀衣袂,右手握住腰间剑柄,抬头却是一愣。 在这时,秦晓川才刚刚单手合十,眉间平和,抬头一笑。 白马纵横蓦然有觉,人已冲天而起!这刹那之间,平和问好的秦晓川人已在沙滩上失去踪影。海风转为激烈,在礁石上留下一道剑痕。紫衣人身形突兀出现在礁石上,手中坑坑洼洼看上去一碰就会折断的剑,在功力的催动下蓦然扭转三周,如鞭般迎风向上抽击! 一声爆响,三道剑影紧追白马纵横身后,如同山岳向天拔高。 “银川啸浪破千峰!” 白马纵横手中剑已破风而出,人在半空,剑刃银芒已掀起叠浪层层,击破山岳困局,如浪中海燕侧身而下,刹那已是人影纠缠。 无声无息。 两人交错,紫衣与黑衣在剑影中穿梭,风中有剑啸破风,却少了金铁交鸣。白马纵横的剑一重又一重,嗡鸣声与海浪波涛声混成极有韵律的奇异曲谱,正暗合其剑法起源川浪十二式之真谛。但一剑又一剑,每一剑都像是会伤到另外一人,每一剑都仅差毫厘斜擦而过。 几息之后,白马纵横首先收剑,纵身一跃回归礁石: “不打了。” 这有什么好打的。从始至终,秦晓川手里的那把破烂剑就没与白马纵横手中剑相碰过,任凭对方一次次试图拉近彼此距离。但哪怕两人之间衣袂纠缠,剑与剑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指之距,无论白马纵横出剑的角度有多刁钻,秦晓川游刃有余都能找到其中之空挡,这种控制力已不再是功体之间的差距,而是剑术中之天差地别。 现在的白马纵横,远远不是秦晓川的对手;以后的白马纵横,又岂止如今的对手会进步到那一层次呢! 交手数招,已知彼此差距,秦晓川既没有乘胜追击,也没有显出失望,而是面色平和,手指一点,剑恢复原状毫不起眼顺着五指垂向地面:“川凉剑招,颇有特色。” 像是在说一道很有特色的小吃。 “总有一天,我会创出属于自己的剑法!”白马纵横掷地有声,抬头看向海浪波涛。大概是约战的人从始至终表情太过平和,让他对眼前秦晓川升不起任何敌意,反倒是从刚刚过招中收获不少,一时结合自身所学若有所思。 “你姓白马?”秦晓川问。 白马纵横终于瞥过来一眼:“你名‘三’吗?” 江湖上的人,有几个化名,有什么奇怪的。他日后娶妻生子,也不一定会给自己的儿子取名白马XX啊。 秦晓川:“哈哈。”展颜一笑间,平和的五官反倒显露几分锐利来,“再会。” 一阵风过。 沙滩上寥无人迹,连半点脚印都没有留下。 数天后,清香白莲之子素续缘抛尸葬尸江的消息传扬开来,惹起悍然大波。但再大的风波也都会渐渐平息,此后属于素氏夫妇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 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敢在素还真面前提起风采铃。 一日晴空万里。 葬尸江的水依旧乌漆墨黑,有一名妇人裹着素白的头巾,提着一篮香烛,迎着初升的阳光走到江边。轻纱覆面,看不清这名妇人的容貌,只能见到白皙额头与乌黑的长发,以及一双睫毛似蝶翼轻垂的眼。乔装打扮的风采铃在江边摆开香烛等祭祀物品,轻轻叹气。已离去的早已离去,不能挽回的也终究无法挽留。之前的大量失血不曾有损半分美貌,却让她失去了八成的武功,直到江湖风波平息之后,才敢踏足这葬尸江畔。风采铃点燃香烛的手不觉颤抖……吾儿,娘亲来迟了。 拜祭完毕。 风采铃忽而有感,抬头看向旁边。就见数丈开外,几堆漆黑的山石后微微露出一角紫衣。她心中斟酌,察觉到陪伴自己而来的金羽兰的气息始终就在左右。没有任何人示警,也没有感觉出半点敌意,徘徊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平和更多是好奇。风采铃心中一定,面纱下不由微微一笑,忽而向黑石后一颔首。 嗖。 紫衣一角立刻飞快抽离。 一个月后。 万丈波澜半步海。剑界耆老西门寒照正坐在中堂喝茶。突然外界传来一声惊呼,一道人影踉跄退入,红衣剑折,长发散乱,唇角染血,正是西门寒照刚刚收下不久的小徒弟莫匣吟。 “嗯?”察觉不对,侍立一旁的大弟子何刻舟一步向前,扶住师弟,就见短短一弹指,脸上表情犹然惊怒的莫匣吟已是脸色青白,气息全无。何刻舟手一颤,立刻怒道:“什么人!”
刹那一道剑芒。 剑芒融入光中,远超一切速度。当人眼中残留光之余韵,锐利之光芒已从来不及反应的何刻舟胸前穿透而过,带起朦胧的血雾。 吧嗒! 西门寒照顿下茶盏,人如鹏鸟向外掠出,仅在路过向后仰倒的何刻舟时动作微微一顿。短暂时间,中堂门外,已无声站着一道逆光身影,陈旧紫衣,苍白长发,背着双手却并未佩剑:“我来领教西门剑下绝学。”一句话,十个字,两人已是照面。 一声剑吟。 秦晓川左手划过虚空,以风之轻灵应对西门寒照右手并指成剑之戟势沉重,右手引动光明,以平和普照光之剑法平息剑界耆宿心中升腾之怒火。见面伤人,已惹杀意染风,一交错,一抬手,剑势迸裂而出,四散摧折正门,门槛化为粉末,木屑如刺激射! 何刻舟再也支撑不住:“师……尊。”双眼一闭重重倒地。 人在当面,却未能救下弟子。剑之照角,他也未能一招压下来敌!西门寒照这一刻心中之惊怒可想而知,甚至后悔之前心中动念时为何没有阻止大弟子之动作。他成为半步海附近人人称道尊敬的剑界前辈已是太久,久到悬利刃而不用,收徒后心中除了一件牵挂便是颐养天年,无形已忘记了武林之残酷。 “你该死。” 西门寒照怒急,之前短短数秒内还存在的稳重平和立刻化为无边怒火,剑意由指而发,宛如刀之烈焰将秦晓川逼退至庭院。剑锋过裳,掀起陈旧紫衣,显出衣裳下方所配黑色剑身一角。秦晓川眉头一扬,居然也不拔剑,放弃剑器之锋利,抬手并指纯以剑意对剑意。 风中一缕水汽。木生火,火融土为金,金入光中化为柔水,剑意一旋一转,消磨火之意气,引锋芒擦身而过。 锐利之剑气在两人身边击打地面,碎裂砖石,掀起尘土漫天,遮住场外视线。 西门寒照并没有看到,中堂屋内原本倒在地上的两名弟子其中一人指尖微动,但却在秦晓川的剑意中辨认出多年前一丝熟悉的感觉。 水顺虚空一转,在指尖划过裂隙,变得更为飘渺不定,如风盈面;风助火势,倒戈而去,无形竟是引着西门寒照手中剑意,反噬自身。 “接吾最后一式。” 西门寒照突然抽身,任凭风之剑意接连在衣袂上留下划痕:“铁马干戈落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