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兄弟阋墙 哀莫大于心死

    洛阳南城一处胡同口，日上三竿，一位老汉坐在墙角，半眯双目，昏昏欲睡。

    一辆马车驶来，在老汉近前停住。冯公略从车上下来，两步来到老汉近前。

    “前辈，晚辈给您老见礼。”冯公略施礼说道。

    “公略，汝不在军营处理正事，来这里寻老夫作甚？老夫手脚俱残，废物一个。

    除去混吃等死，还有何用？”老汉睁开双目，语气懒散。

    “您是绿林有名前辈，晚辈今日请您前去，便是有事相求。”冯公略客客气气，语气和蔼。

    “罢了，老夫这条残命都是汝所救，既然有用到老夫之处，义不容辞。”

    见老汉答应，冯公略连忙将老汉扶起。老汉左手仅剩拇指，右腿一瘸一点。

    冯公略亲自扶老汉登车，待冯公略上车，车夫挥动马鞭，马车朝陈府驶去。

    “公略，汝已是朝廷大将，算是公门之人。一入公门，便与绿林道绝缘。

    老夫不懂，莫非朝廷要汝这大将军前去捕盗不成？”老汉不解问道。

    冯公略取出一个酒囊递给老汉，笑道：“前辈有所不知，冯某如今要做一件大事，此事若无前辈，定然不成。”

    老汉拔掉塞子，猛灌一口。赞道：“上好杏花村，公略最懂老夫。

    就冲这美酒，老夫定然帮你。丑话先说下，即便老夫鼎力相助，汝要收拾宋家，也绝非易事。

    宋公博与老夫一奶同胞，相处近三十余年。

    此人智计心机手段，京城无出其右者。

    不然以老夫纵横绿林数十年，依旧被其算计丢掉家主之位不说，还成为残废之人。

    若非公略仗义相救，老夫早已投胎转世多时。”

    老汉名宋公权，三年前，仍是宋家家主。一次月黑风高之夜，宋公权前往一处宋家别院。

    洛阳名妓陆迎春被其花费万两白银赎身安置在那里。

    宋公权与陆迎春打得火热，几乎三两日便前去过夜。那夜他过去，陆迎春笑脸相迎，看不出任何异状。

    桌上早已备好酒菜，陆迎春殷勤劝酒。

    他连喝六杯之后，终于发觉酒中有迷药。

    万不得已，他用短刀切掉左手小指，借助剧痛维持神智。

    其胞弟宋公博带领死士出现，一番苦战之后。

    宋公权负伤逃脱，走投无路之下，刚好被冯公略遇上。

    冯公略仗义相救，他才留下一命。

    “前辈，当初晚辈初入江湖之时，曾在路上中人埋伏，若不是前辈刚好路过，杀退敌人救下晚辈，

    世间早无冯公略其人。晚辈救下前辈，实为投桃报李。”冯公略笑道。

    “非也，当年老夫救汝，不过举手之劳。

    而汝救老夫，却是甘冒奇险。那时宋家势大，若是被宋公博发觉，汝冯家满门都会同老夫陪葬。

    不过老夫忍辱至今，也是为等宋家败亡那一日。”宋公权边说边喝，酒囊很快见底。

    他初掌宋家之时，曾壮志满怀。身为家主，处处为家族未雨绸缪，让宋家于己手蒸蒸日上。

    曾几何时，那些族人以他为天，不论婚丧嫁娶，还是马高蹬短为难之际，都会前来求他。

    他一度以为，自己方是族人生身父母。

    直到他被亲弟偷袭暗算，六子三女连同妻妾均在那夜被人抹去。

    最小幼子不过七岁，尚在懵懂之时，便死于同族人之手。

    落难之初，他日夜期盼，自己那些忠心部下或族人能有为其复仇者，盖因他平日对待他们不薄。

    直到一年后，他在街边亲眼见到昔日左膀右臂陪伴在仇人身边，有说有笑方才死心。

    那一刻，他有如身中数刀，生机几乎断绝。

    直至此时方知，他在族人部下心中，并非真为天地，不过一件工具而已。

    仇人执掌宋家，初期多做邀买人心之举，反而比他更有威望。

    他已看穿，他于宋家，不过一颗棋子。

    这般冷血无情家族，于他而言，留之无益，徒增伤心。

    他身已残废，若要凭借一己之力向宋家寻仇，无若痴人说梦。

    然自何家倒台，疯传京城。他便心有转机，期盼宋家如同何家那般，倒台倾覆。

    借朝廷之刀，还是借他人之剑，他不在意，他只求宋家倒台。

    每日于屋中闲坐，他方才醒悟到，宋家多年暗中为匪，做下无数伤天害理之事，他同样满手血腥。

    每每深夜，他从噩梦中醒来，都惊慌不已，唯恐受害之人前来寻他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