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此处有省略——江锋……按罗针乡柘吴村老人去世办丧事的习惯,吴西发作为长辈,他指挥、协调安排所有的一切,尊法师的懿旨,老人三天后入殓。当将老人的遗体放进厚重的杉木棺材时,围绕在近前的子女们都嚎啕大哭,哭诉老人一生的丰功伟绩,也哭老人在世节俭俭仆和与人为善。哭声震撼人心,撕心裂肺地让经过大祠堂门前的路人,都感觉到老人多么的有福气!因为乡里人都认为,入殓时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声,如果转世投胎,人可能就会是个哑巴。棺材摆在吴家大祠堂中央,吴西发忙前忙后招呼着八仙和法师,本来因为妻子周鸳娇去世苍老了许多的他,此时因为老哥去世,人似乎更加憔悴了不少。入殓完毕,他领着法师到祠堂右边的小门外站定:“我哥一生没什么牵挂,只是临了挂记着没见上小儿子一面,应该是最大的遗憾。他小儿媳妇人都哭晕过去几次,真是让人感动。”老人说着看了看过道里周水莲搀扶着张琳,吴恬柿花孝冒地跟在身后,见母亲那样,越发撕心裂肺哭的伤心,嚎叫不已。不知是为爷爷去世大哭,还是为母亲的晕厥而嚎 ……此处有省略——江锋…… 我看过他们的生辰八字,小儿子没来,是件好事。”六旬出头的法师接过吴西发递来的烟卷点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接道:“老吴就是在世,怕是父子俩也合不到一处。倒是儿媳妇张琳的生辰八字与老吴合得来,不犯冲。”吴西发听着愕然,年轻时一双浓眉大眼,此时已呈现三角状。他不懈地看着法师,知道在道行里会有他们的说法,便看着法师,眼睛一眨不眨:“在阴曹地府也讲究这些?” “那是,子午相冲,金木相克。你老哥是子年出生,你侄子是午年出生,是很大的相冲。”法师眯着眼睛吸烟,右手不停地掐着指头。一支烟吸完,法师睁开眼睛,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吴西发:“按生辰八字来算,你那侄媳妇和侄子也不般配,你老哥临了说要他们不分离,怕也是还有大的劫数,你倒是和你那小侄子五行相随。老哥的话归老哥的话,如今的人们连办丧事都省去好多规矩,将做七改为四次,烧单数大七,只做些有头有尾的事。变了,世道真的变了,列祖列宗们在天有灵都不知道会不会责怪他们。”法师说着叹了口气,样子有点诡异道:“如今世道已是这样,你们家族还是顺其自然好。按常理讲儿孙自 ……此处有省略——江锋…… 年轻力壮时,也是远近闻名的八仙之一。法师说五行相克相生,心里也似乎明白些什么,他想细问,没想到大儿媳徐爱云叫道:“嗲嗲,光源哥叫你过去,看看怎么招待八仙。”吴西发听着点了点头,把包有八百八十八快钱的红包伸手放进法师的链搭里,算是酬谢法师一大早盘腿坐在棺木前念颂《XC超亡经》的辛苦费。在经过靠墙而立的张琳身边时,他低声了句:“嬄娌,莫太难过,你公公也算是有福之人,毛主席他老人家也只不过活了八十四岁,他活了七十八岁已很值得。你不要哭坏了身子,恬恬还小,指望你好好带着她。她也是我们吴家的血脉,你可得好好照顾她。耐心等待那尭法子出来,几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张琳明白叔叔的意思,她没回话,只是不停地哭着点头,心里越发闪现莫名的悲伤:天呐,四年,一个人的青春有几个四年?四年能做多少事,四年有多少人可以赚大把的钞票。目前家里一烂包的光景还要坚持四年,没有公公那些离休工资,还能挨到现在?如今最后一根支柱倒塌,将来拿什么去生活和照顾女儿啊!吴鸣呀吴鸣,你偏偏在这时候犯事,看来你就是个克星,老爸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她想着,特别是想着今后日子的艰难,不由得再次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周水莲 ……此处有省略——江锋…… 入殓后,到了头七。法师说老人的灵魂这天还在各处飘荡,在望乡台上时时刻刻看着柘吴村的一切。丁党庚领着丁佳烧完“天梯”,心里默默祈祷老爷子的灵魂,顺着这个梯子到达天堂。吴光源和陶凡斋披麻戴孝地烧完纸钱,又轮着大媳妇游秀萍和大女儿吴银莲烧。接下来是吴嘉莲和张琳,之后便是他们的儿女们尽孝。吴涛则柿花孝冒地站立在寿房旁边,低头不语,似乎在陪着老人,不让他寂寞地看着大家。 按习俗做完所有的一切,春雨中的天色已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按法师的交待,吴西发领着大家离开祠堂,要到家里安排筵席。吴嘉莲心痛地不想离去,仍然跪在地上嚎啕不起。丁党庚在农村长大,打记事起就听老人们说过,头七死者的魂魄在子时会返回。他看了看为老岳父备好的牲畜菜肴还冒着悠悠的热气,便扶起妻子,由丁佳牵着母亲的手,最后一批离开柘吴祠堂。 “大家吃完饭都早点休息,睡不着也在被窝里躺着,我们都要回避。免得我老哥的魂魄看见大家,会令他记挂,影响他投胎转世为人。”在吴西发家里,三张大圆桌摆在大厅,围坐不下,一般都是由大人抱着小孩坐在大腿上喂饭。听着叔叔的话,张琳轻声地接道:“叔,法师说五七才出殡,还有二十多天。恬恬要上学,要么我带她去南丰,到出殡的前两天再来行么?”她沙哑着嗓子,也许是连日来除了哭就没出过声的原因,所以她一开口,大人们几乎都静静地看着她,孩子们在玩笑嘻哈地吃饭,也小声了起来。 “上班和带小孩离不开的,都可以暂时回去。但在五七的前一天,大家一定要赶到。”吴西发被陶凡斋劝解着喝了不少酒,声音大了起来:“张琳,三七是以儿媳妇为主,那天你要回来,你回去千万记得,别错过了时间。秀萍,你没上班,就与光源在柘吴呆着,最好陪着他把七七过完,有始有终。”吴西发说着看了看陶凡斋的两个儿子:“大辉你回去照顾小燕,小辉该上班就去上班,大家该干嘛干嘛。只是在出殡的前一天,一定记得赶回来。” “叔公,我的假期已到,台资企业很讲究时间,快十几年了我回南丰屁股还没坐热,就来了抚州。同学们和几个老师都想见见我,要不我和小舅妈一同回去?”陶雪花说着征询地看着吴西发。吴西发若有所思了片刻接道:“去吧,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有活着的事。你能好好上班,经营好自己的家庭,也算是对你老阿公的孝敬,我想他在天之灵也会谅解你的。”他说着顿了顿,最后看着张琳道:“鸣仔这个尭法子,看来时运还没到,你们都不应该嫌弃他,再怎么着也是我柘吴的子孙。张琳,一些事要想开些,困难都是暂时的,大家等他回来,能帮的都帮帮他吧,也算是我当作大家的面,把这张 ……此处有省略——江锋…… “没事,只要他出来就到深圳我那去,上班不是问题。”陶雪花端着大骨海带汤填着笑脸接话:“舅公,我一定会尽力帮他。只要他愿意,出了牢房门就邀他去我那。” “深圳可是个好地方,到了深圳还有我呢。”陶大辉喜好饮酒,以前陶凡斋总说他与小燕结婚是瞎胡闹,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陶大辉在未到而立之年时,陶凡斋最瞧不起的就是大儿子,不像小儿子循规蹈矩地守在身边,既听话又安心上班。所以,陶凡斋格外禁止大儿子喝酒。因为喝酒的事,他很多次都铁着心,将小夫妻两人赶出去租房子住,宁愿帮他们带着女儿陶若兰,也不想他们回家。现如今陶大辉在深圳闯荡出一条路,不仅买房买车,连许多同学、朋友都羡慕不已。此时父子俩只要是在一起,便以酒论话,也算是一个恨铁不成钢,一个是少年不得志,做最好的对比。陶大辉说着看了看meimei:“上班?说得那么轻巧,鸣仔从牢房里出来,他带着释放证明书,想进公司的大门都进不了。现在那么多人失业,公司还会要坐过牢的人?”过了而立之年,陶大辉成熟有佳,说话也沉稳了许多。或许是他与吴鸣只相差三岁的原故,他从来没有叫吴鸣为舅舅的习惯,而是直呼其名:“鸣仔想致富,还不如摆个地摊,那可比上班挣钱多了,人还自由。好些大老板他们都是从摆地摊起家,最后发迹,资产 ……此处有省略——江锋…… 了。他知道城里人不像乡下人一样,时间都是自由支配,所以在吃完饭,便再次吩咐大家早点睡觉:“死者已逝,万事不知,生者难忘。张琳,老爷子最后一口气说过的话,你可记得?做人一定要吃得苦中苦,将来才能是人上人。鸣仔虽然进了班房,但罪不至死,他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只是时机和福分还没到。你可不能见异思迁,一定带好孩子,守着他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琳回到南丰,人精神了许多。她害怕回纸管厂宿舍去住,因为听叔叔的话,担心晚上老人的灵魂会回家,便带着吴恬在老车站娘家住下。每天除了接送女儿和张腾上学,偶尔陪母亲杨瑾贤去老车站斜对面不远处的菜地种菜施肥,便在汪华的爱爱发廊里呆着,等待接两个孩子放学回家。这天下午,她出门忘了带伞。在到了该接孩子放学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她踌躇地站在大门边,看着密集的雨线不停地横扫路面,许多赶路的人即便是撑着雨伞赶路,下半截也是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她紧了紧连衣裙衣袖,感觉到单薄的连衣裙万一被雨水打湿,那大红贴rou的内裤也会显现得一览无余。 “你是吴鸣的老婆?”带着头罩做护法保养的廖孜芝一直听她和汪华聊天,多次提起纸管厂宿舍,又提及老人上周去世,还提起吴鸣的名字,便确认就是自己在长红完校初中一年级教过的学生,她也知道自己教的学生,去年出事了。因为父亲与吴东发要好,前不久还到县人民医院探望过老人:“我是你老公初中的廖老师,你公公出殡了?” 张琳正和汪华谈论着戈国辉离开南丰之后的事,听了从椅子上站起的廖孜芝问,不由得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个子不高,身材略显臃肿,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扶了扶眼镜仔细地打量起来,记忆里似乎听吴鸣提起过有这么个老师,当年还差点成了自己的嫂子,只是大伯吴光源没同意,便婉言地笑了笑:“已入殓,还有二十天出殡。” “我是看着你老公长大的,在长红垦殖场,大家都是知根知底。应该是童年许多的遭遇,影响了他以后的路,七岁上一年级他就被打成***分子,弄得几千人的垦殖场人人皆知,连整个洽村乡都知道有怎么个小小的***分子。附近的农村人也经常这么叫他,可能铸就他怪异性格的源头就在这里。SH知青滚回SH也没见谁给他道过 ……此处有省略——江锋…… 功,体育方面我非常佩服他。上初中一年级时,全校不分年级一千五百米赛跑,我踩着自行车跟随全程赛事,他遥遥领先第二名两百多名到达终点,我向过校长建议让他参加全县比赛,可能是过校长记住他是***分子,所以坚决不予采纳。可惜呀,我当时看着秒表,后来与整个地区第一名对比,他还快出十几秒。如果真的让他参加,没准省城都能排名,进入国家队都不一定。” 张琳知道这事,便腼腆地笑了笑:“过去的终究过去,廖老师打扮这么漂亮,要参加什么重大活动?”她不想让廖孜芝提起丈夫,也担心刚刚与汪华提起过戈国辉的事,便岔开话题,不停地赞美:“你保养得真好,和我大伯年纪相仿,看上去就像二十几岁的人一 ……此处有省略——江锋…… 廖孜芝听着满心喜欢,面露悦色:“是呀,十几年前离开长红,在银行系统上班不知不觉就十年了,省里评比先进,我也获得荣誉,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她说着,汪华要她回位置上落座,她便歉意地笑了笑:“见了吴鸣代问他好,我们都是关心他的,希望他努力改造,争取早日获得自由。” 张琳点点头,感到无地自容,她看着雨渐渐地小了,说了声谢谢。这时,恰巧汪爱华撑着雨伞进来,她憋屈着也没说什么,一手从汪爱华手中夺过雨伞,便冲进雨中。她有点心悸:真是弹丸之地呀,轻而易举的就会遇上熟人,在南丰还能呆下去吗?吴鸣出事,遇见熟人提起,便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此处有省略——江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