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杀戮的艺术
火山坑的容积虽然很大，但半封闭式的结构令内部的声音讯号得到了很好的传播，没怎么受到外部风雨声的干扰。 李越听到下面的枪声时而密集时而零落，顿时觉察到有点不大对头。 密集的枪声来自于荷兰来复枪兵集火射杀探头观望的那一个中国海盗士兵，零落的则是率先登崖成功的三个荷兰兵射杀另一名守卫者。 枪声先密集，后零落，李越听出来大事不妙。 这似乎意味着荷兰人发起强势突袭，并取得了控场权。因为成功控场，所以枪声便变得零落下来。 他当然知道少奶奶留了马三带队的五个人负责值守岩缝背后的那道悬崖。 心中蓦地一凉，看样子马三哥那一伙儿要出事儿。 这时候也顾不得利用通风系统来要挟荷兰人了，带着尼古拉赶紧就往山下跑。 在风雨之中黑灯瞎火地下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山坡的那一侧，福岛植正安排下了许多陷阱机关，关于这一点植正事先是跟李越交待过的，李越在风雨大作之前视界良好的情况下，心里预先对那些陷阱有过大致的了解，在之前上山下山的过程中，他是能够轻易安然避开那些陷阱机关。 现在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一方面此时的能见度几乎为零，另一方面，山坡的这一侧布设的陷阱是李越跟福岛植正分开之后，由这位日本造士带着十名中国士兵合力布设下来的，他们具体是怎么安排陷阱机关的详情，李越一无所知。 黑灯瞎火地带着尼古拉冒险下山，很容易死在自己人布设的机关埋伏之下。 于是，下山的速度不得不变得非常缓慢。 李越的心中焦急。 马三那边肯定出了纰漏，李越却来不及过去帮忙。 只能指望其他队友了。 可是！其他那些队友此刻都在哪儿呢？他们都在干嘛呢？ 自从暴风雨开始以来，大家伙儿彼此间已经完全失联。 福岛植正一伙儿在暴风雨开始之后，应该是停止了施工吧？却不知道此刻他们去了哪里躲风避雨？ 在此之前，交给他们这一组来收拾的荷兰兵六人小队，也不晓得有没有顺利收拾掉？ 少奶奶在暴风雨开始吹刮之后，肯定不可能继续再做饭团了吧？ 她们那一队又去了哪儿呢？ 李越倒是不担心少奶奶本人的安全，他把飞天御剑流的两个日本高手留在了那里。御剑流高手在沙滩上与成队列的火枪手相遇也许会吃亏，但是在树林里的话，忍者剑客几乎是一种无敌的存在。 所以不必担心少奶奶会受到荷兰士兵的威胁和伤害。能够进入树林的最多只有六个火枪手而已，燧发枪没有形成密集火力的时候没什么威胁可言，更何况是在丛林之中。 唯一担心的只是风雨大作时，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冲上岸来，虽然没有到达宛若钱塘潮那么大的威势，却也是摧古拉朽。 虽然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大清楚，却可以模糊估量到近岸的树林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个样子。 在大浪冲上岸边来之前，倘若少奶奶没有带着身边的卫士们及时往地势更高处规避的话，有可能在巨潮冲击之下出事儿。 这时候李越忧心如焚，却又鞭长莫及。 沈七并没有将李越任命为岛上留守人马的负责任指挥官，按理他应该不用去考虑全局的问题。 但他却是将门公子出身，自视甚高。 在李越眼里看来，沈七不过是黑帮少爷的出身。沈福没把李越当外人，于是李越从沈福那里知道了整件事情的详情。他能够理解和珅为什么会选中沈家七少，想必那是为了借重江南沈氏的造船和铸炮能力。于是李越并不是很瞧得上七爷的统筹指挥能力。 就譬如巴雅岛上的现状，就有点捉襟见肘顾此失彼，这全是姓沈的提督用人不明导致的问题。 七爷没有指派一个明确的指挥官，以致于大伙儿按尊卑身份，唯七少奶之命是从。 七少奶……那女娃娃仅仅只是个小萝莉啊！ 大敌当前，大家按一枚小萝莉的吩咐，分头行事……不出漏子才怪！ 虽然心里抱怨吐槽，但李越是经历过挫败和苦难之人，心理韧性极佳，即便是再大的抱怨，也不会耽搁他去做该做的事儿。 他仍然是尽可能以“最快”速度下山。所谓的最快，很无奈，其实是一步一步地艰难摸索而行。 又想尽快下山，又担心误入自己人布设的机关陷阱……要想尽可能提速的话，有个好主意，让尼古拉走前面就行！ 尼古拉是个什么东西？俄国人都瞧不起的俄jian一枚吧？ 瑞典跟俄国之间苦大仇恨。 圣彼得堡自古以来曾经是瑞典人神圣不可侵犯的主权领土，也就是沙皇彼得觉得俄罗斯没有出海口不发展海军或会错过来自于海盗行为的巨大福利，硬从瑞典人手中抢走了这片土地。然后瑞典人跟俄国人多年征战，始终无法夺回失地。 这时候一个俄国人跟着瑞典人混，这个瑞典人又带着俄国人收了荷兰人的钱，充当荷兰人的雇佣兵。 很明显，这都是些要钱不要脸的渣海盗，死不足惜。 于是李越让尼古拉走在前头，并不断催促他，“快点！再快一点！脚步倘若慢了，刀子戳在你背上的话那就是你活该！” 尼古拉的心中无比悲愤，却又敢怒不敢言。瑞典老板荷兰雇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中国人特么的更黑啊！心想俄国人还是只有回到自己祖国的军队里，才不用被外国人的刀尖驱赶着当炮灰。沙皇俄国的军队其实也是蛮强大的，虽然总是吃败仗，胜在人数众多名将如云，倒也没有任何国家敢于小觑。沙皇军队出征的时候，倘若遇到前方有陷阱，按例都是驱使着异民族奴隶冲在前面当炮灰的。 俄国人跟清国人是很熟悉的，尼古拉从一开始被俘，就表现得非常合作，是有原因的。满洲人豪夺了汉族中国人的万里江山之后，弄出来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种事情俄国人当然是听说过的。因为尼布楚条约是俄罗斯的国耻嘛！每一个热血激昂的俄国青年都很认真地研究过大清这个假想敌。所以尼古拉打一开始就很顺从，不愿意有任何的反抗。心想：本人如此忠诚这么恭顺，竟然还是会被当成奴隶一样来炮灰？他的心情很是愤概。 其实俄国跟清国一样是多民族的奴隶制君王国家，俄罗斯族、白俄罗斯族、高加索人、格鲁吉亚人、鞑靼人在俄国的地位悬殊巨大，俄罗斯人一直把鞑靼人当奴隶来使唤的。 李越这时候也料不到，他为了赶时间，草菅人命不爱恤战俘性命的粗暴做法，意外地激起了一个俄国战俘内心深处强烈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之心。 李越只是在想：我草！老毛子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那个尼古拉在前头开道，竟然一个陷阱也没踩中！简直好像开了辟邪光环一样！虽然有点邪门儿，不过，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尼古拉的前驱立了功，帮李越成功地避开了福岛等人布设的机关陷阱，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赶到岩缝入口这一头来支援马三小队。不管尼古拉是怎么想的，他的功劳肯定是值得嘉许的！ 隔着老远，李越就看见岩缝的外面燃起了熊熊大火。 暴风雨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弱。 风势变得比之前稍小了一点，雨点打在脸上也没有之前那么疼痛。 暴风雨快要过去了？ 李越来不及细细研判天气状况的变化，赶紧冲了过去。 虽然暴风雨渐渐变小，大雨却并不是说停就停的，煤油支撑着木柴燃烧的同时，遇到雨水，火焰时涨时消，白雾与黑烟四下弥漫。 一路飞奔冲到近处，李越才发现岩缝的出口处已经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 倒在地下的死人，大多数是穿着红蓝白三色制服的荷兰兵，其中也有********卫兵。 现场能够站着的，只剩两个活人。 是马三本人和他的最后一个手下。 虽然还能够勉强站着，却已经负伤而且力竭不支，他们有气无力地背倚着岩壁，勉强没有倒下。 在时明时暗的火光映照下，依稀看得见两人衣衫破损，浑身是伤。 因为大雨一直持续，血水被迅速冲洗，所以他们并不是浑身浴血，但李越是经历过生死苦战，从死人堆爬出来的幸存者，一看这架势也就知道，事实上最后剩下的这两人，都是在血泊之中勉强活下来的。 荷兰人大举冲出来了？ 马三和他的手下据险固守，差一点没有守住？ 看来就是这么个状况了！ 李越的心中庆幸，多亏刚才有尼古拉这样一个带光环的炮灰开路，没有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还好！来得还算及时！再晚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只怕马三和他的最后一个兄弟，也要倒下了吧？ 荷兰人差一点就突围成功。 不过！李越已经来了！荷兰人就别再指望从窄窄的石缝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李越是在荷日合作诹访铁厂做苦力的日子里，结识了一同充作奴隶的日本革命党人。在一次成功的奴隶暴动之中，他们杀死了岛津家和荷兰殖民者派在诹访铁厂的监工和卫兵，夺船出海，逃到樱岛。 跟李越一起在奴隶营中策划起义的日本奴隶，就是飞天御剑流革命党的社团骨干之一，因为一同受难又一同起义，李越跟飞天党人结下了战斗友情。他在樱岛变成了飞天流的异邦外援和革命同仁。 飞天御剑流原本只是类似于忍者的黑帮社团。 然而日本国忍者的地位在这年月并不如后来电影之中吹嘘的那么崇高。忍者几乎是奴隶、仆从和廉价雇佣兵的地位。与之相反，贵族武士出身的剑客地位却很崇高。紧接着问题也就来了：剑道或者刀法，跟出身门第有半毛钱关系吗？武士阶级当然相信有关系！伟大的剑道奥义当然是天潢贵胄的优秀血统传承者才能习得。奴隶出身的忍者只能偷偷摸摸干一些老鼠似的的猥琐勾当。 忍者们当然持有相反的见解。于是忍者出身的贱民高手，努力学习刀法，想要在剑道上挑战所谓的出身高贵的武士。飞天御剑流就是这样一群贱民中的忍者高手，不肯专心做好潜行暗杀和扔飞镖的本职工作，偏要去跟武士老爷们拼刀法，多年打拼出来的结果。 在武士阶级的眼里看来，贱民们无疑是僭越无礼，应该抓起来断其经脉废其修为，令他们永远只能本本分分做奴才，不要痴心妄想跟武士贵族公平对战。 这样就官逼民反，飞天御剑流高手自动成为了革命党的盟友和伙伴。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革命是什么东西，甚至这时候西乡隆盛也还没有喊出“维新”的口号来。但是，这帮贱民事实上已经成为最早的革命党。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革命为何物，却凑巧走上了一条反抗等级秩序社会传统的革新之路。 便如后来大清国的著名烈士谭嗣同所说的那样，维新革命是必须要流血的。 飞天御剑流从一开始就是个暗杀组织，他们要刺杀的目标人物，首先就是岛津义重，然后便是名叫豊千代的幕府将军，以及幕府将军夫人近卫茂姬。 事实上数十年后的浪客剑心也就是在成功刺杀了守旧派的幕府重臣之后被捕，被押上刑场光荣牺牲成为了日本维新革命烈士，然后才被动漫作者包装成后来那副模样。近卫茂姬是给剑心收尸厚敛，并一直活到了维新革命胜利的明知时代。在日本人未来的新时代里，岛津爱知的亲jiejie作为一个跟爱新觉罗溥仪差不多一样被迫下野的前朝贵妇，和平安享了她的晚年。 李越此刻还不晓得，作为荷兰人的奴隶和岛津家诹访铁厂的苦力，他所参加的那次奴隶暴动，令他有幸成为了拔刀斋剑心大人的中国师叔。 总之，他已经加入了飞天流一党，虽然来不及真的修习日本最高明的剑道奥义，却已经懂得了真正的日本高手用刀子杀人的“艺术”诀窍。 技术是一时半会儿学不到的，但是艺术却可以一见投缘，在一瞬间秒懂其中内蕴的美妙关键。 日本忍者和剑客，真心是把杀人当作一门庖丁似的的“艺术”来看待的。因为太刀昂贵而且罕有，东海玄铁矿的矿源早已枯竭。传说中的铸剑大师在无矿可用的情况下，一个个的黯然退出了剑道江湖。日本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好刀。最新打造出来的，不过都是些凡铁的屠刀而已。 因为国小矿贫，日本剑客高手不得不节俭使用它们手中仅剩不多的一批国宝级古老刀具，于是，对于如何杀人才不会损折了刀尖和刃刃，日本剑客进行了大量认真严谨的研究和摸索。 这种科学探索歪打误撞地成就了日本剑道家在人体工学和生理解剖领域的深刻领悟。 李越跟日本革命党合流的日子不算太长，来不及习练什么真正的剑道技巧，却来得及顿悟人体工学和人体结构上的弱点。当人体在运动过程当中，在动手动脚的时候，总会有身体的某个地方特别别扭，这其实也就是中国国术老师强调的破绽或者生死门。领悟这个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需要一个缘分，一旦醍醐灌顶，便可以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所以李越现在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武道修为，却很懂得如何利用最简陋的利器，巧妙地格杀不懂这个窍门的寻常人类对手。 这样窄的一条石缝，荷兰人想从里面杀出来的话，总得先冒头或者先伸手或者先踏出一只脚来吧？说起来从石缝中冲出来的人也许会有四种或者五种不同的运动姿势，但也就是这几种姿势了。石缝的宽度限制了荷兰人冲出来的时候玩不起太复杂和太快速的花样，他们只能一个个地钻出来。李越有10000%的把握，可以一个个地将这些荷兰人全数格杀在洞口。 李越赶到洞口，接替马三守住了那个岗位，叹道，“都交给我吧！马三哥你跟你的那位弟兄，可以撤下来裹伤休息www.shukeba.com。” 马三知道李越手上的功夫了得，言听计从，几乎是立即丧失了最后的力气，颓然滑倒，跌坐在地。 他苦撑了许久许久，体力严重透支，李越倘若晚来一步的话，马三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住这个出口。 李越皱眉抱怨道，“这一仗你们怎么打的？六个大活人把守这么好守的一个天险，居然弄成现在这副怂样？” 马三低着头，没敢正视李越的目光。这个身材魁梧的乡下汉子，双手捂住了脸，肩头簌簌抖动，竟好像是无声无息地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