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 当真不饿
夜风清寒,带着好几种花香清浅扑来,我捏着小册子,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远处的葳蕤树丛。.` 过去很久,师父从屋内出来:“丫头。” 我回过头去,道:“师父。” 他的神色不太好看,很是疲累,走来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假的?” “她承认了么?”我问。 “嗯。”师父在我旁边站定,双手背后,目光投向前方,“她没明说,但隐隐指向了万珠托元阵。” 我一笑:“师父这番措辞,看来是不信跟万珠界有关了。” “嗯。”师父点头,顿了顿,偏头看我,“欸,你这丫头,你到底怎么现她是假的?” 我朝他方才所看的地方望去,道:“第一次去孤星长殿的时候,我和卿萝因为争夺吴挽挽的身子动过手,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身子。” 师父皱眉:“你的意思是,你认得出卿萝的魂魄?” “我是灵。”我道,“跟她接触越多我便越熟悉她的气息。” 师父微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安静一阵,我道:“这些时间,我找了很多与人灵有关的资料,书册典籍上几乎都没有记载,后来我在一本古书上找到了,古字太深奥,我只能认出几段,说是人灵比其他灵要来的敏感。之后烛司来的时候,我问过她,她说这又算不得什么新鲜,人灵敏锐,他们早知道了。” “嗯?”师父似有些不解。 我随意翻着小册子,仍看着那些花草,道:“月家族长一脉世代为灵,这为秘辛,无人得知,当初的月薇兰都不知晓。万珠界那些人虽知道有个初杏山涧,应该只当我们是用来遮掩葵水血气的。后来在孤星长殿,我和师公他们离得远。那次又有白狐和玄鸟还有烛司在,师公他们未必会怀疑到我,可是与我近身交手的原清拾他们,应该可以猜到我是个灵了。” 师父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我抬起头看着他:“卿萝魂魄精纯。这个假卿萝的魂魄同样也是,这瞒得住你们,却瞒不住我这个和卿萝接触多次的人灵。” 师父点头:“如此看来,这个假卿萝真的不是万珠界派来的了。能找到这么精纯的魂魄不易,且这里又是魔界。寻常人不会来此,谁会这么处心积虑呢?” 我回眸看向别厅,道:“还是让我去问吧,我……” “你休想!”话音未落便被师父喝断,“这种贼人暗藏祸端,你别去跟她见面!” 我撇嘴:“你难道还怕她嘴里吐出什么暗阵,冲在我肚子上来个一尸两命?” 师父眉头一皱,抬手轻拍我脑后:“忌口!” 忌口你个头。 都是跟闫贤先生学的,什么忌口不忌口。 我无奈的垂头看着手里旧了许多的小册子,上边的八个字。.`当记之事,切不可忘。 拢了下心神,我道:“让玉弓出来吧,我还是回去睡觉好了。” 我的房间在东边花苑,回房后,木白去别间烧池子,玉弓和木萦扶我起来,按照闫贤先生的叮嘱,我们在宽敞的卧房里轻轻踱步,来回走着。 窗扇皆开着。微凉的风悠悠吹来,偶尔带入几片飘落的海棠花瓣。 几步下来,我的额头微沁出汗意,玉弓道:“小姐。可以歇息了,今夜还是合窗睡吧。” 我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木萦道:“对啊,还是合窗吧,少主,那个假女子总让我觉得心神不安。” 我托着腰朝窗口走去。双眉微敛。 “小姐?”玉弓道。 “你们不觉得,太安静了吗?”我出声道。 平日开窗,因为想听一些虫鸣鸟叫,可是今夜,似乎有些太不寻常了。 她们对望了眼,木萦道:“少主,你先睡下,我去外边看看。” “应该去外岛看看。”玉弓肃容道,“让呆毛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小姐,你找仙人和烛司来。” “嗯。”木萦转身跑离。 玉弓伸手将窗扇合上,道:“小姐,先不要多想,早些歇息吧。” “不知道卿萝怎么样了,”我望着透薄的门纱,道,“她很聪明机灵,不会轻易被人夺了身子的。” “防不胜防,架不住有心人处心积虑啊。” 胸口像被一座巨山沉沉压住,我道:“可他们最终处心积虑要对付的人,是我。” “小姐。”玉弓微恼。 我笑了笑,侧头看着她:“好了,我不说了。” 站了会儿,玉弓扶我在桌旁坐下,困意渐浓,我哈欠连连,眼泪盈眶。 玉弓神情渐渐不耐,不时朝门外看去,最后似忍不住了,道:“才那么点路,怎么去了那么久呢。” “可能有事吧。” “我还是去看看吧,小姐,你要是困了便先睡。” 我点头:“嗯。”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刚拉开房门,花戏雪和闫贤先生便一步迈入:“猴子!”“少夫人!” 玉弓愣住:“你们……” 花戏雪疾步朝我走来:“快走,前岛出事了,你师父要我带你先离开!” 我和玉弓被他的神情吓到,我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他看向玉弓:“去拿几件厚衣,快点。.`” 玉弓傻了傻,点头:“好,好。” 忙匆匆去翻衣柜。 闫贤先生推来我的轮椅,急声道:“少夫人,先走吧。” 我被小心扶入轮椅,抬头道:“我师父呢?” “他去前岛了。”花戏雪皱眉,“我们先走吧。” “那那个假女人呢?”玉弓拿了件斗篷过来,“到底生什么事了?” 我心里也跟着慌:“对啊,怎么回事。” “先走吧。”花戏雪接过玉弓的斗篷给我披上,“一时说不清。” 花苑出去,东南是一片大湖,湖上有一条直通湖心的木桥,以长板所铺。夜里风寒,花戏雪度略急,我裹紧斗篷。一手捧着肚子,不时回头朝西边望去,心里着实担忧着师父。 湖心有座小亭,玉弓上前将徙衣印放在亭中石桌北脚。手腕一扭,脚下登时微颤,一道暗门启开。 这密室是木为他们建的,在我初来时木萦便同我们介绍过,只是没想到它真的派上了用场。 下坡的甬道宽而长。花戏雪摸出中天露照路,两旁石墙老旧泛黄,但很干净,看得出经常被人清洗。 轮椅滑过石地,咯吱咯吱作响,我心里的不安越深重,我抬起头:“狐狸。” “是烛龙来说的。”他边走边道,“有人来攻岛,外岛正一片混乱。” 我惊道:“来攻岛?” “这不是第一次了。”闫贤先生眉宇凝重,“一个月前开始的。只是我们都瞒着少夫人了。” 我和玉弓对视了眼,我道:“这次,看来很严重了?” 他们面色严峻,没有说话。 “我师父呢?”我又问。 “已经去外岛了。”闫贤先生道,“少夫人放心,外岛很多人在的。” 我捧着肚子,手指不安的收紧。 花戏雪忽的停下脚步:“我去看看吧。”他垂眸看着我,“我把他一起带回来。” 我感激的看着他:“狐狸。” “你们照看好她。”他看向玉弓和闫贤先生,“她坐不住若要出来,一定要拦着。” “我大着肚子呢。”我叫道。“不会的。” 他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闫贤先生道:“你小心一点啊!” 花戏雪没回头,走得很快,一身雪白衣衫和垂直膝后的青丝在暗光里特别夺目。 闫贤先生推着我往前走去。我仍回头看着花戏雪,蓦然出声:“狐狸!” 他脚步微停,回过身来。 “你听到了没,”我道,“你一定要小心一点。” 他绽颜,笑容灿烂。精如雕琢的五官绝美如仙,淡淡道:“知道了。” 长廊通下去很深,只剩我们三人,脚步声和轮椅声听上去越安静得诡异。 尽头是一间宽敞暗室,备着很多食物和水,玉弓将周围铜椛下的中天露盏点明,煮了碗茶捧来:“小姐。” 我伸手接过,望着碗里的清水:“这里一直都备着这些吗?还是一个月前开始的?” “少夫人。”闫贤先生道,“喝完以后便休息吧,等一下仙人就回来了。” 我抿了一小口,搁到一旁。 玉弓道:“小姐。”
“太甜了。”我心不在焉道,“不喝了。” “这个没有味道的。”她道。 我没说话,微垂下头。 她轻叹,俯身整理我的斗篷,握了握我的手指,看向闫贤先生:“先生,小姐的手指特别冷。” 闫贤先生转向周围:“不知这里有没有暖炉,没有的话用布袋做一个吧。” “没事的,”我道,“我有暖玉,冷不到哪儿去。” “少夫人,”闫贤先生语重心长道,“你的身子和别人不一样。” 我握着胸口暖玉,重复道:“没事的。” 他们没再说话,沉默好一阵,我抬起头:“过去多久了。” 他们对望了眼,闫贤先生摇头:“没多久。” 玉弓舔了下唇瓣:“这样吧小姐,我也去看看。” “不要。”我拢眉,“你去干什么,不要去。” “没事,不论情况如何,我很快赶回,不会让小姐担心的。”她看向闫贤先生,“先生,你照顾好小姐。” “嗯。” “玉弓,”我伸手要拉她,她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玉弓!” 她脚步匆匆,跑得很快,没有停下。 “玉弓!!” 我回过头去,想要起身,闫贤先生扶住我:“少夫人别!” 玉弓没有回头,很快消失不见。 “少夫人,别担心,不会出什么大事的。”闫贤先生道。 心跳狂乱无序,我眉心紧锁,抓着轮椅仍保持着回头姿势。 “少夫人。” “一切都好好的,”我呆呆道,“怎么忽然变成了如今这样。” 闫贤先生一笑:“少夫人是安稳太久了啊,世态本就如此无常的。” “是啊。”我回身捧着肚子,“世事一直无常的。” “少夫人……” “我忽然想起了我大哥离开时的那个早上,”我轻声道,“那时也如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很没用很没用。” “现在不同啊,少夫人现在是因为怀着孩子,这世上最伟大的人便是母亲了。” “可是先生,”我道,“我好怕。” “少夫人,我陪你说些开心的事吧。”闫贤先生温和道,“我最擅于看胎象,遇到过不少好玩的事呢。” 我抬起眉看着他。 “少夫人知道我是怎么扬名的吗?”他笑道,“那是二十年前了,当时表五爷来我们杨府暂住,他身边有对小妾,是孪生的,两人胎象都不稳,本来不便找我,但她们着实身子不适,夫人就令我去帮忙号个脉。说来她们果然是姐妹啊,我一探脉便断她们都是三胞,后来孩子出生了,果然是,一下子添了六个,三男三女,人丁兴旺啊,哈哈哈。” 我淡笑了下:“先生果然厉害。” “还有一个好玩的,我想想啊……” “先生,”我道,“不用说了。” 他停下,看着我。 “我记不住的。” 他双眉微皱,轻叹:“少夫人。” 我垂下头,掩去眼里的难过情绪。 其实这个故事他同我说过。 可能知道我爱听说书,他们每个人都有很多小故事,会换来换去同我说,但他们不知道,我有时夜里睡不着,会将这些小故事记在小册上,常常要记的时候,会现前边已经记过了。 我伸手扶着石桌,想要转换一下轮椅的方向,闫贤先生忙起身帮我。 刚到门边,四周石墙蓦然一颤,嗡嗡作响。 我们忙抬起头。 震动越来越响,这座暗室是在湖底,能引起动荡的必然是湖水的涌动。 闫贤先生伸手挡在我前面,抬头望着,不掩惊恐。 我心里泛起寒意,一潮一潮,快要将我吞没。 不多时,“轰”的一声闷响,似重锤沉沉敲下,我下意识捂住肚子,指尖都在颤。 “少夫人,”闫贤先生忽的激动道,“你看!回来了,回来了!” 我忙抬起头,玉弓的身影飞快奔来:“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