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奇怪声响
我会饿,但我不会饿死。 我会瘦,甚至瘦的皮包骨头,但我仍不会死。 这就是焚玉醉云阵。 焚香断玉,以玉石花草为食,吸其精气用以生存保命。醉卧云阑,这样不食人间五谷的身子,基本与神仙无异,而神仙最爱做什么,腾云驾雾,醉卧云阑,俯瞰众生。 这样的上古之巫固然很好,可惜加上重光不息咒,加上安生湖底百丈湖水,对我来说就是彻骨的折磨。 好在如今没有湖水,我呆在这里过冬,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只要有山石,只要有地火,我就不会死。 饥饿固然难受,可不死比什么都好,活着就有希望,就能报仇,哪怕明天就死,我也要苟活掉今天。 地火摇曳,满室通明,我趴在地上给婇婇写信,她认识的字不多,好在我写东西也用不来文绉绉的语气。 给她写完,我的脑袋歪在手臂上望着空荡荡的信纸发呆,好想给师父也写一封,给师公师尊也写一封。 除去湖底四年,我下山的日子其实还不到一年,以前他们老说我孩子气,就这么一年,我忽然觉得自己就老了。 十岁以前的记忆断断续续,十六岁和二十岁的记忆只有噩梦,我现在的所有记忆加起来,可能还没小思的多。可我的这些记忆很美好,因为有他们,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无声叹息,我翻身仰望着殿室上方的饰纹,老了老了,田初九。你都没活够就老了。 好多悲凉渐次从心底升出,我任性的在地上怒捶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大地忽的轻晃,我身子一僵。我的力气何时这么大了么? 紧跟着,大地猛烈的晃了起来,我瞪大眼睛,慌忙撑地坐起,大地越晃越剧烈,我“砰”的一下撞在了空凌**阵的晶壁上。好痛。 一声嘶哑的咆哮忽的响起,震得我耳膜发疼,我捂住脑袋蹲在地上,整个人被翻得七荤八素。 良久,这种晃动终于停了下来。丹室一切正常,所有的丹药,丹方都以玄术封印,所以没有掉下,最惨的是阵法里的我,墨汁溅了我一身,溅了所有的宣纸和给婇婇的信。 我狼狈的爬起整理东西,擦都擦不掉。早被地火烤干了。 气呼呼的将它们叠到一块,目光瞅到地上的黑影,我猛的倒抽了口凉气。慌忙抬起头,丹室内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三个人。看水木小牌是仙师,看年纪大约三四十了,但比起其他仙师,这算得上是年轻了。 室内很热,他们三个周身罩着易水寒霜。其中一个蹲在炉鼎旁,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九星壶的玉器。另外两个手泛蓝光,在炉鼎两旁以气推攘地火。不多时,有滚滚清气涌入了九星壶玉器,然后他们转身离开。 我下山前,师尊曾严厉跟我说过,不可以去管人家门派的内部事情,所以好奇归好奇,他们走后我继续整理我的东西。 之后两日,这种晃动又出现了三次,每次出现后过不了多久就会看到有人进来,每次都三个,不一定都是先前的那几人,前后总共,大约有五人。 第三日,我从空凌**阵里爬了出来,藏在一间小丹室里,直到第四日中午才出去找吃的。 拂云宗门的膳食阁很大,提供给宿客在这吃东西,当然不是白吃的,寺庙里说的是香火钱,拂云宗门说的是筑仙资。宗门当然不差这点小钱,原因无他,太多占小便宜的宿客赖着不走,不用这一招,宗门上怕早已人满为患。可惜这里基本都是流食和蔬菜,没有香糕包子可供我带走。 吃完出来,打算去看看小思,却在水云阁看到了萧睿他们。走在他们中间,一个一袭黄纱软裙,顾盼神飞的少女正是曹琪婷。 我忙藏了起来,他们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靴子满是泥泞,似是刚从山下回来。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去看小思了,刚转身要走,就在这时,久违的神思忽的清明,我脚步一凝,下意识的回头,但见一个弟子藏在不远处,模样鬼鬼祟祟。 萧睿他们走的很快,他匆匆跟上,我皱眉,旋即也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去见长老,而是直接去了晨曦宫里一间临水而筑的小楼,我躲在外面,透过支摘窗隐约可见房间典雅精致,其中一面墙壁全是藏书。 有弟子路过,好奇的往屋里瞅去,听到萧睿的声音漫不经心道:“妙棋仙师是第一个死的,这是她的房间,她就死在这儿。” 曹琪婷在房里轻轻踱步,若有所思道:“你将她的死因再说一遍,慢慢说。” “嗯。”应声的是方笑豪。 “她浑身发黑,被开膛破肚,最重要的是,她爆眼长舌,所以死因……可能是中毒,勒死,捅死。” 房间里静静的,曹琪婷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忽的笑道:“有些饿了,赶了半天的路,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呃……好吧。”还是方笑豪的声音。 那名弟子仍跟在他们身后,但是到了一个石台后,他脑袋一歪看向一旁,另一个女弟子不知从哪冒出,两人点了下头,第一个弟子走了,女弟子上来跟班。 他们一路去往膳食阁,没怎么说话,曹琪婷神色轻松,萧睿模样慵懒,没什么耐心,方笑豪仍跟平时一样沉稳,胡天明则东张西望,纯粹散步打量找热闹。 一行四人在膳食阁落座,女弟子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举步朝后院走去,我越发觉得古怪,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后院香气四溢,好多人忙碌的奔来跑去,女弟子喊来一个妇人,两人神秘兮兮的藏到没人去的偏僻树丛,以我如今的神思还不足以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可是我看到女弟子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塞进了妇人手里。 心下一惊,第一个念头是快去提醒萧睿有人要害他们,不料转身时脚下踩断了一根树枝,女弟子反应着实快,马上娇喝:“谁?!” 我叹了口气,从枝桠下走了出来,妇人惊慌的看着我,手中的药掉在地上,洒了一地。 女弟子对她侧头:“你先回去。” 妇人忙跑了。 女弟子微眯起眼睛朝我走来:“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摇头:“什么都没看到。” “会写字么?” 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实在令人费解,她忽的一笑,袖中匕首出鞘:“也罢,不管会不会写,总比丢了命好,割了你舌头再剁了你双手,如何?” 我往后退去:“我不想管你们拂云宗门的事,但你要非对我下手,你会后悔的。” “哦?” 她转了圈匕首,下一秒眉眼一厉,猛的冲我扑来:“那就试试!” 却听晃铛一声,势如猛虎的她一头撞在了我身前透明的七石护墙上,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我心里松了口气,这种七块小石头磊的小护墙对修为高深的人而言如若未存,好在这个女弟子没那么厉害。 半盏茶后,我穿着她的衣衫折回食厅。 萧睿和胡天明埋头大吃,方笑豪端坐着,说道:“第二个死的是知尘仙师,尸体在后山被发现,心脉尽断,但是尸身没有被毁坏。” 曹琪婷没有说话,点着头表示她在听,吃相比起身边两位实在好上太多。 方笑豪继续道:“第三个死的是见宣仙师,是被活活烧死的,中秋那日被烧死在拂云大殿旁的水阁里。” 曹琪婷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啪踏啪踏扒完最后一口饭,她舔了下唇瓣,笑道:“好了。” 方笑豪眉心一拧:“嗯?” “食不言,寝不语嘛!”曹琪婷摸出手绢擦嘴,问道,“见宣被烧死在拂云大殿旁的水阁里,你说清楚些,是整座水阁起火,还是他在里面独自被烧成一具焦尸?” 胡天明偏头,满口米粥,含糊道:“有区别吗?” “有啊。”曹琪婷点头,“命案现场很重要。” 方笑豪道:“是整座水阁起火。” 曹琪婷娇容严肃,正色道:“继续。” “第四个,溪菴仙师,在后山被人割成了六块。第五个,见琴仙师,死在江海阁外的榆树上,四肢头颅被人切断,以绳子拉着,像……偶人。” 曹琪婷撑着腮帮子,手指在桌上轻点,目光虚望着萧睿。萧睿今天看上去心情很糟,仍在大口吃饭,大约是察觉到了曹琪婷没有焦距的视线,他抬起了眸子,然后就愣了。 两人“对视”,一个发愣,一个放空,这种感觉着实奇怪。 曹琪婷先回过了神,对上萧睿的目光:“嗯?你在看什么?” 萧睿怔了怔,“切”一声:“你没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曹琪婷大大方方点头:“我是在看你啊。”她收起手绢,“在假设你是见琴仙师的尸身嘛。”她看向方笑豪,“带我去江海阁看看吧。” 方笑豪看了眼萧睿,无奈的摇了下头,带着曹琪婷先出去了,胡天明哈哈大笑:“大哥,我发现你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吃她的闷亏啊。” 萧睿啪了一下他的头,扔下筷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