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血色绛珠
老翁虽伛偻驼背,老态龙钟,但可以见得,他绝非寻常老人,六七个成年男子丝毫不是他的对手。 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最先扑上去的绯色玉袍公子就被他锁住了喉咙,好在其余人分散极快,拽手拽胳膊掰手掌,萧睿甚至跳到他背上,反手戳他鼻孔往后仰。 我捂着肩膀,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继续看向那些灯笼,越发觉得眼熟,有什么东西快要呼之欲出,不由上前一步,想再细看一番。 老翁在混战中竟还有心思留意我,当即怒喝:“贱女子!给我站住!” 我微微皱眉,不予理会,他低骂一声,一把将身旁的绿衫公子扔过来,恰好把我绊倒,他怒目而视:“勿要再靠近那些白灯笼!否则我杀了你!” “这些灯笼有蹊跷!”萧睿当即看向孔庆成:“快把这些灯笼都拆了!” “好!” 孔庆成顺手将身旁的一盏灯纸撕掉,摔翻灯台,老翁却丝毫不予理会,摆脱了死抱住他右腿的绯衣公子,扬脚朝另一人踹去,看模样是急于想挣开他们,并冲我而来。 我从地上爬起,孔庆成大喊:“我知道了!男人没用,要让这个女人动手!快!” 老翁登时暴怒:“给我住嘴!” 声音大得惊人,震得岩壁筛筛掉下许多石块,就趁这功夫,他像抖面粉一般甩开了那些公子哥,冲我本来。我一惊,慌忙朝旁边跑去,却被他先堵住了去路。绯衣公子和萧睿匆忙跑来,萧睿被一具腐尸绊倒,摔在了我们脚边。 我往后跑去,绯衣公子伸手拦住老翁,老翁抓住他的发冠。朝岩壁猛的撞去,几乎看到了脑浆迸裂的画面,我脚步一软,慌忙捂住眼睛。 一声闷哼响起,却见孔庆成不知何时赶来,一跃而起。绯衣公子的脑袋撞在他的肚子上,避免了脑浆迸裂的惨剧。 也在同一时间,萧睿叫道:“不要杀他!”布料咔擦的碎裂声随即响起,我们齐齐往老翁看去。 劣质的葛布长裤被萧睿一把拽了下来,连带最里面的一截灰色里裤。白花花的松弛皮rou耷拉在大腿上,布满老年斑,以及上面的屁股…… 方笑豪一手遮住我的眼睛:“非礼勿视!一个女儿家盯着老人家的屁股像什么话!” 我拉开他的手,我确实只能看到一个屁股,但是站在老翁前面的那些世家子弟全都目瞪口呆,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居然是个太监……” 萧睿趴在地上,清俊的脸上血色全无,他咽了口唾沫。仰起头,眨巴两下眼睛,睫毛纤长的黑眸里满是无辜:“赵。赵老前辈,其实,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 甬道的风轻轻吹来,极弱极弱,但因迂回拐弯,竟似女人在低声呜咽。 老翁没有说话。萧睿咽了口干唾沫,弱弱道:“……你信吗?” 老翁一声不吭的提起裤子。萧睿不知死活的继续说道:“如果我说逗你玩,再赔你点银子行不行。反正钱可以解决掉的事可多了是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我杀了你!”老翁盛然大怒,伸手去捉萧睿,孔庆成和孙哲光扑上去拦住老翁,老翁不躲不闪,一把掐住孙哲光的脖子,扬手扔向了油锅! 我瞪大眼睛:“住手!” “阿光!” “少爷!” “啊——!” 滚油四溅,凄厉的惨叫震破头皮,孙哲光跌撞着爬出,后背皮rou模糊,触目惊心,衣衫黏在外面,被表皮下咕噜咕噜翻滚的血泡顶起。 我和几个男子急忙跑过去,我捋起衣袖用手和胳膊替他降温,连我的手也被烫出血泡,他痛的将手边一具尸体的皮rou抓烂,嚎啕大哭:“大哥!二哥!我好痛啊!” 与此同时,老翁的手锁住了孔庆成的咽喉,萧睿双目通红的扑上去:“我跟你拼了!” 又有数人朝老翁扑去,方笑豪和其他人跑去抽掉油锅下的柴火。 场面顿时一团混乱,我们抬着孙哲光后退到岩壁前,温度降下去了,血淋淋的皮rou和衣衫浑浊到了一块,我再碰他,直接触到了血rou,他叫的更惨,我不敢再碰了。 这时瞅到身前的灯笼,我站起来,摘下灯罩,灯芯里飘出一股极淡的香气,一时喊不出名字,但透白的纸上,所画的图纹却鲜明的像刻在脑子里那般。 “住手!你这个贱人!” 老翁暴然大喝,足尖挑起一根木柴,扬手冲我挥来,我躲闪不及,被瞬间穿透了肩胛。 萧睿厉喝:“当心!” 孔庆成指着灯笼:“姑娘,灯笼有蹊跷!快毁了它!” 我跌摔在地,鲜血淌的极快,衣衫浸染,痛的我浑身战栗,我捂着伤口将灯台打翻,转身跑向另一个。 “贱人!我杀了你!” “快拦住他!” 老翁一把扯开绯衣公子的手,拎起他的衣襟,再下一秒,他抓住他的脖子,撕拉一声,竟将他的脑袋活生生的扭了下来!鲜血喷薄而出,一跃数尺,溅上那些公子的脸,所有人都僵愣原地,面露惊恐。 我的背脊遽然发麻,一副熟悉画面在脑中骤闪而过……冲天的腥气布满街道,人们惨叫着到处逃窜,有个醇厚的男音憨憨的叫我娘亲,追在我们身后的是张牙舞爪的红色猴子…… 老翁甩掉绯衣公子的尸体,脑袋咕噜噜滚落,那么鲜活的一条命,顷刻消失不见。全场噤然无声,我几乎站不住双腿。 老翁又转瞬去抓绿衫公子,纠缠躲避时,他突然停下,抬头巡视。一脸警惕。 我被惊得忘了呼吸,直到胸口憋闷这才回神,这时隐隐听到有细微声音传来,地面和岩壁都发着轻颤。 离甬道口最近的随从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头去,忽的惊惶大叫:“老鼠!好多老鼠!” 老翁大力嗅了几口。猛的朝我瞪来:“你身上带着什么!” 我下意识后退,他看向我的左肩:“是你的血!” 动静越来越大,如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萧睿指向另一处甬道:“大家快朝那跑!笑豪,先背阿光出去!” 老翁朝我冲来,孔庆成一把扑了过去:“先杀了这老头!” 老翁大怒:“竖子滚开!”他将绿衫公子大力踢来。“还有你,你这贼女子!毁我阵法,引老鼠捣我炼药之地,我今天一定生炸了你!”
萧睿从身后死死抱住老翁,冲我们大喊:“你们先出去!” “你们找死!” 老翁暴喝一声。一把拎起孔庆成的衣襟。 “大哥!” “少爷!” “先别杀他!”我冲口喊出:“绛珠亡魂曲对不对!你在炼血绛珠!” 他明显一惊,霍的朝我看来:“你怎么知道的!” 眼角余光瞅到绿衫公子正小心的挪动脚步过去,我努力镇定自己,沉声道:“我知道的多了,看你模样便晓得你并未炼制成功,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他微眯起眼睛:“你倒是说说!” 血绛珠,血绛珠,绛珠亡魂曲。分明很鲜明的印象,我却只能忆起一些模糊片段。 我想了想,索性胡编乱造为绿衫公子争取时间:“天时地利都不对。你选的气候,你挑的尸体,还有这地方环境,都不可能炼出血绛珠的……” “哦?” “你杀心太重,戾气太重,你若要我帮你。除非……”我微微一顿,就在这时。绿衫公子贴地滚了过去,捏着方才老翁刺我的木头。猛的扎进了老翁的胸口,并往下垂直拉去! 鲜血喷出,老翁登时惨叫,将孔庆成扔向洞壁,我忙跑去扶他,萧睿和绿衫公子相扶着逃了过来。 老翁瘫倒在地,痛的脸色惨白,也在这时,密密麻麻的老鼠像倾塌的堤岸一般从甬道口喷出! 萧睿气喘吁吁的爬起,朝孔庆成看去,两人极有默契的奔向那锅宽六尺有余的尸油。 “快走!” 绿衫公子拉起我朝甬道跑去,我回过头,却见老翁已被无数老鼠包裹其中,他尖叫着甩开它们并愤恨怒骂:“住手!给我住手!老夫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尸油倾洒一地,萧睿背起绯衣公子的尸首,孔庆成掏出怀里的火石,熊熊烈火顷刻燃起,将老翁绝望的嘶吼和铺天盖地的老鼠吞没其中。 甬道出来是浩尚城外,除我之外,所有人都伤的不轻。 孙哲光奄奄一息的瘫软在方笑豪怀中,一群人不停叫着他的名字,不让他昏睡。他艰难的撑着一口气,孱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交代后事。那边孔庆成他们对着绯衣公子身首异处的尸体痛哭流涕,我安静的坐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哭声,心下恻隐难过,红了眼眶,一言不发。 月色怅卧在白石上,树影寥落,远处天际微有泛白,大约快卯时了。 坐了片刻,寒意渐次回到身体,我支地爬起,瞅见灌木丛上挂着一块缎布,布上饰纹很眼熟,不由伸手摘了下来。 借着月光,没能想出在哪见过,凑在鼻下闻了闻,有股腐臭味和奇异的药汁味,是那老翁身上的味道。 我看向萧睿他们,应该是他们中的人和老翁打斗时从老翁身上撕下的,再出洞后随手扔的吧。 将缎布举得更高,想看得更清楚些,这时山风呼来,我一阵冷颤,缎布脱手飞走,我抬脚追去,却在这时看到一串脚印,是秋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