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惊世
我微微皱眉,杨修夷握住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对卫真道:“虽然我不接复仇业务,但至少我能把你藏起来,谁都找不到你,你想要生几个就是几个。” 他不再说话,垂眸望着渐熄的油灯,手指轻划着铜杯,眉目专注。 气氛陷入沉默,不多时,花戏雪的呼吸声有规律的响起。 我回头看向杨修夷,他轻抿薄唇,伸手拥我,我靠往他肩上,正欲说话,一个女音忽的笑起:“躲了这么久,你们不闷么?” 我朝殿门望去,杨修夷和卫真也齐齐抬头,门边幽暗无光,空无一人。 “我给你们抚琴一曲,如何?”她又道。 我起身就要过去,被杨修夷拉住:“初九。” 我叫道:“你别得意!我师父他们就快找来了,你等死吧!” 一串琴音轻起,流水绕石般清冽。 杨修夷蓦然一顿,我忙回头望着他,他双眉紧皱,直直望着殿门。 我轻声道:“怎么了。” 他浓眉轻皱,朝我望来。 “若说是死,也是他们先吧。”女音笑道。 又一阵琴音响起,花戏雪撑起身子,语声疲懒:“什么鬼东西?” 琴音变快,音色渐沉,似幽咽鬼泣,卫真忽的咳出一口鲜血。 “卫真!” “啊!!”花戏雪捧住脑袋叫道。 我忙起身,杨修夷紧紧拉着我:“初九……咳……” 鲜血从他唇下滑落,我瞪大了眼睛,他抬手抹掉,吃力道:“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怕。” 我抱住他,回头冲殿门叫道:“别弹了!住手!” “初九……”杨修夷望入我的眼睛,墨眉紧拧着,“记住别怕,我等下就会醒来。” 黑眸坚定而明亮。 我握紧他的手,颤声道:“好……” 琴音愈发急促。像浓郁的夜色,漫天匝地,无处不在,盖过了花戏雪的怒骂。 杨修夷俊容越渐痛苦。又猛咳了数声,唇角溢出鲜血。 我慌忙抬手给他擦掉,留下的淡红在雪白容颜上,似梅瓣洒成一条蜿蜒小径。 他靠在我肩上,闭上了眼睛。 琴音许久才停下。室内独剩我一人,瞬间寂静的可怕。 良久,几个脚步声细微响起。 我呆坐在地上,怀中抱着昏睡的杨修夷,卫真蜷缩在另一边,花戏雪也不省人事。 原清拾一笑:“藏得这么偏远,找的真辛苦。” 我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玄衣女人,清清淡淡的寡面,眼睛冰冷阴沉,衣袍上全是血渍。右边的衣摆残缺了一块。 我从袖子里摸出那块岁山河:“这是你的吗?” 她冷目望了眼,道:“是。” 我看向原清拾:“禾柒门的事跟你有关吗?” “没有。” “那你是什么人?” 他看向君琦:“带走。” 我手一抬,握着杨修夷的长剑横在自己脖前,他惊道:“住手!” 我眉梢一挑,讥笑:“原来你怕这个。” 他紧紧盯着我,低沉怒道:“放下。” 对他的感觉已极为错乱,孰真孰假难以辨别。 在我的梦里,原清拾始终温笑脉脉,风波柔和。我甚至从未怀疑过他说的,对他是我未婚夫这件事。我一直深信不疑。 可自从他出现后,我对他没有一丝的好感,相反,我怕他。不受控制的在害怕着。 我问:“我叫月牙儿,是么?” 他眼眸阴沉,不置可否。 “这名字有何特别,你为什么始终不说,你是怕我想起什么?” “那你想起什么了?” 我难过道:“只有我姑姑。” 他唇角一勾:“那你还认我这个未婚夫么?” “你刚才想杀我。”我道。 他笑了笑,举步走来。我猛的手腕用力,极为锋利的剑刃登时割开我的脖子,我冷声道:“站住。” “你放下!”他愠怒道。 “退后三步!”我厉声道,“快点!” 他怒瞪着我,我将剑刃再递一寸,他神色紧绷,却乖乖照做了。 我微微松手,长剑离开脖子,伤口渐次愈合,我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对,可我能威胁到你。” 他双眸阴戾,忽的一笑:“好,那我们就赌一把,姚娘!” 那面馆老板娘登时应声:“尊上?” “把她怀里那男的杀了。” 我怒道:“你敢!” 老板娘微抬右手,白光隐现,我握紧手里的剑柄,同时紧紧的抱住杨修夷。 原清拾冷笑:“把剑扔了,我数三。” 我的手指微微发颤,但很快做好决定,放下会死,不放也会死,既然必死无疑,我宁可死在杨修夷身边。 “一。” 我深吸一口气。 “二。” 手腕一转,我朝脖子猛的抹去,长剑却“砰”的一声,碎为数截。 脖颈喷出许多血液,却也愈合得极快。 我咬牙,去捡一截断刃,身子却骤然一痛,被原清拾疾步冲来,抓着我的衣襟同时撞在地上。 他压着我,怒道:“你还能威胁到我吗!” 我抬眸看着他:“放开我……” 他抓起我的右手,双眸阴冷:“你想知道什么?” 我奋力挣扎,他忽的张唇,一口咬在我的手背上,我大叫:“放开!” 鲜血溢出,他放在鼻下微闻,笑着看着我:“很香,果然是你们月家的血。” 伤口缓缓愈合,他淡淡望着,语声清冷:“紫君说你被拦腰斩断,我始终不信,因为我知道你还活着。现在看来,你真的被她砍成了两半,只是月新涯把你救回来了。重光不息咒。”他嗤笑,“月新涯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她居然这么狠得下心。” 我心惊道:“什么是重光不息咒?” “上古之巫,你身为月家后代。不该比我清楚?只是没想到它如此强劲,连月氏杀人后的反噬诅咒都能被它缓减。”说完,一把甩开我的手,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我,“我现在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愣愣的抬着眼睛。胸口窒息的快不能呼吸。 他看向卫真,道:“他为什么会疯,你应该知道。”不等我说话,他续道,“因为他全家都被杀了,而你为什么会失忆而疯傻呢?你猜猜?” 一阵寒意猛的掠过四肢百骸,我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他一笑,语声清淡,听在我心里却每个字都如千斤巨石敲下:“我说你全家也被杀光了。”顿了顿,摇头。“不,不止全家,还有你全村,全族,包括原本的乐氏,还有整个上古十巫。” 恍如闷雷乍响,我睁大了眼睛,僵愣原地。 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月牙儿,你猜,我在这场屠杀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被迫抬起头和他直视,他眸中的戏谑嘲讽尽数落于我眼中。 眼泪直直滚落,心中如山石倾塌,江海翻涌。 多年的追寻不过一场笑话。更可怕的却是这淋漓真相。 胸口堵闷到极致,我想晃醒自己,这还是一场噩梦,可他捏在我下巴上的痛楚却那么明显真实。 他擦掉我的眼泪,淡淡道:“你什么时候会哭的?” 我没有说话,他看着我:“你幼时受着万千宠爱。所有人都捧着你,养出了你娇蛮又爱哭的性子。那年放火烧了你们村子后我们把你捉走,你一直哭闹着,卿湖和却璩让常玉割掉你的舌头,是我把你救下来的。” 他托着我的脸颊,拇指轻抹在我脸上:“你是我的人,要伤你也是由我来,用不着他们多事。” 眼泪越渐汹涌,我无声啜泣。 他轻轻擦着:“我喜欢看女人哭,但不喜欢看女人为了我之外的事情哭,所以我不给你哭了,只有等哪天你为我情.动为我伤心时再允许你哭。”他冷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为了哪个情郎?” 我愤怒的望着他,这副俊朗的面孔在我眼中愈渐丑陋,令我想吐。
“你这个模样,跟你爹当初看着我时的一样,那时紫君不小心误杀了你娘……” 我猛的拉过他的手狠狠咬下,一口破皮。 “啪!” 脸上落了极重的一掌,将我打到了地上。 口中还有他的血,腥涩味道滑入喉间,浇在我的满腔怒火之上。 我愤恨的瞪着他,双目赤血的扑了上去:“魔鬼!你们这些魔鬼!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与你何怨何仇!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我再度抓住他,君琦极快奔来,带着冲势狠踢在我的肚子上,我重重摔在墙上,剧烈的撞击让我吐出一口鲜血。 我一把擦掉,不顾一切的继续冲去抓住他,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我凄厉怒吼:“还我爹娘的命来!你还我爹娘!!我要把你们大卸八块,我要让你们挫骨扬灰!!!” 君琦抓走我的头发,将我往后扯去,我抓住她的手,不知何处而来的力气,带着她一起往墙上撞去。 趁她吃痛,我也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拼命的撞在墙上,一下,两下,三下…… 她被我砸出了血,混乱中反手擒拿住我,抬手抽打我的脸,原清拾将她拉开:“够了!” 我顺势揪住原清拾的胳膊,一口咬在他肩上,像难缠的藤蔓,死抓着不放。 隔着单薄的春衫,我咬破了他的皮rou,血水渗出,他怒叫:“松开!” 君琦上来揪我,我已全然忘了痛,他们费了极大的功夫,终于把我甩了出去。 我靠在墙角,擦掉嘴边的血,放声大哭,满是回音。但很快我就止住,不愿在他们面前再哭出一声。 君琦掏出手绢给原清拾擦肩,道:“原来她是这样的来历,我还真以为她是你的未婚小娘子呢。” 原清拾可怜的看着我:“若她真是,至少她们村子一半的人可以不用死。” “为什么!”我近乎尖叫,“我身上有什么是你们想要的?你处心积虑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推开君琦朝我走来,戏谑道:“这就愤怒了么,若你能回忆起你爹的死相,那你可如何是好?” 君琦好奇:“她爹是怎么死的?” 他冷笑:“连粉身碎骨都不是,就剩一滩血水,骨头渣都没有。” 我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巴,眼泪疯魔似的急涌,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每滴血都在翻涌呐喊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月新涯为了让你活过来,她的下场可能比你爹还不如,重光不息咒可不是那么好落的。” 胸口一痛,我呕出大口鲜血。 他一步上来扶我,在被我咬住胳膊之前猛的掐住我的双颊,讥笑:“从小就贪吃,现在连人也要吃了吗?” 血水倒涌回喉咙,呛得我难以呼吸,他松开我,我猛咳着。 姚娘上前一步,语声凉如隔夜冷炙:“杀害双双的人真的是她么?” 君琦看了原清拾一眼,面色有些怪异:“不然是谁?” 原清拾没有反应。 姚娘冷冷的朝我望来:“她为何没有昏迷,心脉都未见丝毫亏损?” 原清拾淡淡道:“她姑姑在她身上置了层浊气,你的苏琴之音自是被抵了。” 君琦撅嘴,勾住他的胳膊:“那你当初是怎么入她的梦的?你夜夜说有重要的事,就是跑去找这个女人。” 原清拾烦躁的推开她,转身要走:“别浪费时间了,把她带走,将这三个男人都杀了。”顿了顿,看向杨修夷,“把他的头颅砍下来,挂在辞城北门上,身体碎成数块,置于各处。” 我扶着光滑的墙壁颤颤巍巍的爬起,手里握着混乱中从君琦头上拔下的长簪,对准自己的腰肢,轻咳着:“还要再试一次么。” 他回过头:“你竟还敢!” 唇边血泪交.融,我轻轻抹掉,惨笑:“你找了我这么多年,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很有用?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损失什么?惨不惨重?” “你给我放下!” 长簪半寸入腰,剧痛如浪涌来,我看向杨修夷,吃力道:“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