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欺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已被杨修夷背出地宫。 山路崎岖,荒凉的超出想象,饶是如今四月盛春,也没多少绿意,难怪叫腊月岭。 我们在路边一家茶铺歇息,要了一壶清茶,几个花饼,等啊等,终于等到一辆马车。一上车,杨修夷便闭目入睡,山路很不平坦,一路摇晃颠簸,看他长眉紧锁难解,我抬手将他的脑袋枕在我的腿上。 下山时,经过一个峡谷,从车窗遥遥望去,远处平原上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建筑,屋舍绵延,声势浩大,等马车靠近了些,回首看到三个赤金大字刻于府前巨石上——禾柒门。 当初陈升介绍卫真时说,这个禾柒门不是什么大门派,加上扫地的总共也才十来个人。所以我想象中的禾柒门几乎就是一间小茅坯,院前一人在扫地,一人在磨豆粉,另外八人叼着剔牙条凑成两桌纸牌。一旁斜挂着一块结满蛛网的牌子,写着“禾柒门”,还都是错别字。 毕竟这年头,只有我们开店的要登记入目,办理手续,上缴税款。那些江湖人拉帮结派,自封称号,完全不用花钱,有时连块地皮都不用,我完全想不到禾柒门竟会如此壮观。 我行走江湖,云游各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江湖帮派却至少见过三十来个,除却秉州七曜门之外,论建筑规模,禾柒门堪称第二。陈升还说十来个人,难道除了卫真一家,剩下的全是扫地的?但看这占地面积,别说十个,就是来上五十个也不够。 回到辞城府中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刚进大门,众人一拥而上,关切询问,我头眼昏沉,意识含糊的答了几句,忽的被杨修夷抱起。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穿庭过院,送进为我准备的厢房里。 我近乎睡着,模糊中,他给我盖上被子。在我额上落下一吻,回头吩咐道:“先别吵她。” 湘竹和春曼愣愣的点头。 这一觉睡得很香,像是很久都没有睡的这么舒服了,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我才醒来。 懒懒的坐起身子,睡眼朦胧的看见春曼的身影急忙跑出去:“姑娘醒了!” 屋外响起一个女音:“来来来。快去准备吃的,热水热水,你们去弄热水!” 我在浴桶里趴了半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吃饭时嚼的很慢,将所有事情过了第二遍,而后我让春曼去找丰叔要些流喑露,回房后就坐在桌案后研磨。 湘竹杵在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轻声道:“小姐。” 我拿开镇纸。提笔落墨。 她可怜兮兮道:“小姐,你不会赶我走吧……” 我看了她一眼。 她忽的走到我跟前,双膝跪下:“小姐,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你原谅我这一回吧,不要赶我走。” “别跪我!”我皱眉道,“快起来!” 春曼从门外进来,看到屋内的场景不由一愣。 湘竹的娇容苦巴巴的皱作一团,看模样实在很想哭,挤了半天却只红了个眼眶:“春曼。你帮我劝劝小姐吧……” 春曼走来:“姑娘,这是咋了。” “你把她扶起来。” 她将流喑露瓶放在案上,扶起湘竹:“姑娘,湘竹是不是做错啥事了。要是小事你能不能别怪她。” 我不说话了,写好信后,一封用流喑露寄给了师公,一封小心折好:“春曼,让丰叔帮我找个人送去给卫真。” 她接过信转身走了。 我整理好书案后也出门了,湘竹忙跟上。 夏月楼正在榻上看书。抬头望来时,我吓得捂住了嘴巴。 一张俏脸如染缸里捞出来一样,左边眉骨全青了,右边颧骨一大片被擦伤,鼻梁上涂着绿色药汁,最严重的是唇角,有婴儿拳头般大小的肿块。 她口齿不清的唤我:“初九。” “你也太拼了。”我啧啧走过去,“疼死了吧。” 她居然还笑,扯到嘴角倒吸了口凉气,说道:“可是打得很过瘾啊。” 我伸手在她嘴边的肿块上戳了戳,她忙避开,嗔道:“初九!” 我哈哈一笑,爬上软榻盘起了双腿:“我来找你聊天的。” 她将一旁的水果端到我腿上:“你心情不错嘛。” 我捡起一个苹果,双手揉着:“你奶娘在匡城的事情是不是解决了?” “嗯。”她笑道,“丰叔帮我的。” “蔡凤瑜呢?” “自然得我自己去。”她伸手在眉骨上轻轻按摩,“我舅舅给我打点好了住处,等我伤势好一点了我就走。” “那你对卫真……” 她微微皱眉:“卫哥哥……” 我脑袋一歪:“你还叫他卫哥哥呢,花戏雪可都叫他卫大爷了。” “噗!”她失笑,又被痛的倒吸了口凉气:“卫大爷?” “这么说,其实你也不是很恨他嘛,月楼,你对卫真到底是什么看法?” 她揉着眉骨,低低道:“我对他能有什么看法。” “你和黄珞打得这么狠,跟他没关系么?” 她垂眸虚望着手里的书,半响,道:“初九,不瞒你说,跟卫哥哥在一起时我特别开心,他生性单纯,不用揣思,不用猜忌,我厌倦了那种成日防备的生活,跟他一起可以无忧无虑,还能被他保护着,这样的日子一直是我向往的。所以那晚在面摊上看到他待黄珞那么……我心里怎么可能不失落和生气。不过这两天我也想通了,他现在是卫真,不是卫哥哥,他们是两个人,我一定要分清。” “可他还记得我们。” 她一顿:“你说卫真?” 我点头,缓缓道:“我们都知道卫真变得痴傻是因为父母被杀,其实不止父母,从卫家先祖开始,卫家的男子皆会在四十一岁生辰后暴毙,若是提前遭遇横祸或病死的。还会被挖出尸体曝晒。卫真如今是卫家的最后血脉,他的亲人,一个都没了。” 夏月楼双眸圆睁:“怎么会……若这有这样的事情,不该早被传为猎奇之闻了吗?” “就因为有这样的事。所以他们才很少与外人接触,葬礼也极尽低调啊。” 她怔怔道:“那卫哥哥肩上得承受多大痛苦……” “所以我在猜他接近黄珞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他是有目的的?” “不然呢?”我摸出手绢擦苹果,“他刚恢复记忆,身上背负着这么多,怎么可能现在跑去跟人谈一场风月?”说完清脆咬了一口。咬完忽的一顿,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月楼,你的肚子怎么了?” 她抬手轻轻一抚,随口道:“那日被黄珞刺了一刀,还好没伤及……” 我睁大眼睛:“她真拿刀捅你?!” “当时比武,你和苏姑娘不也被她追着给……” “这个疯婆子!”我大怒,“倘若扎的是你的心脏你就没命了!” “有什么办法,上了擂台,愿赌服输。而且我也算不得输啊。” “还愿赌服输呢!她要输得起她会拔刀吗?”我越想越生气,怒道,“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脸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我不管,但这肚子上的一刀一定要讨回来!”我扬声道:“湘竹!” 湘竹忙从外厅跑来:“小姐。” 夏月楼拉住我:“初九,我性格如何你该知道,我绝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可是现在不在擂台上了,我们不能伤人。况且丰叔说过你身上……” 我了然:“你是怕我不小心伤了她的性命?” 她松开我,没好气道:“你说呢。” “谁说我就要刺她一刀了,她草菅人命,我才不会。这世上多的是欺负人的办法,你看着吧。” 我跳下软榻,边走边道:“真是要气死了,你舅舅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的,幸好你没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你舅舅交代,我只能拿命赔了。” 她穿好鞋子追来:“你现在要去哪?” “醉乡饭馆,她喜欢去那边用下午茶。”我看向湘竹,“快去把春曼叫回来。” 回房整理了几样东西,我带着湘竹春曼出门,夏月楼急急跟来:“初九!” 我很少欺负别人,最近的那次还是傅冰燕,作为一个巫师来说,我真是太善良了。 沿路几个丫鬟纷纷好奇望来,我蓦地感觉到一阵热血沸腾,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要带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的女将,于是乎,走起路来都足下生风。为了增加气势,我连轮椅都舍了,一副凌人盛气模样颇有些神挡杀神,魔挡诛魔的凛然威风。 但这嚣张气焰在中庭碰上杨修夷后立马消失不见,一瞅到他的衣角我就慌忙转身,推开夏月楼和湘竹,想从她们中间钻走。还未得逞,忽的后领一紧,被人强拉了回去:“刚想去看你,这是要去哪?” 我望着远处,极不自然:“我们姑娘家出去买些吃的和用的啊。” 他看向其余人,这三个家伙立即出卖我,将我的目的全盘抖出。 他没好气的朝我望来:“我下午还有事,就不陪你去了,我派些人跟着你,你不要惹得太过。” 本以为他会训我,没想到他会冒出这句,我顿时欣喜:“够意思!”说完立刻闪人,避之不及。 “等等。” 他拉住我,从丰叔手里接过一袋银子,抛了过来:“身无分文就想去下馆子,准备让我去牢里捞你么?” 我接住银子,一愣:“我不能要你的钱。” 他墨眉一挑:“为何不能?我们都已经……” 我脸一红,厉喝道:“别说了!”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收起钱袋,狠狠瞪他一眼,抬脚就走,他又拉住我:“你的轮椅呢?” “不想要,麻烦死了。” 他斜睨我:“你就没觉得坐着轮椅被人推去,更显威风么?” 我脑袋一歪:“威风?” 好像是有点…… 但他是长在我脑袋里的虫子么?这么能捕捉我的小心思。 最后,我还是坐着轮椅出门的,手里摇着从杨修夷那抢来的折扇,“扑哧扑哧”拍在胸前。将垂下的鬓发吹得飘飘洒洒,四下张望,颇有些意气风发。当然,如果我在街上看到有个人这么装腔作势。态度这么飞扬跋扈……我一定上去把她往死里打。 丰叔派了十个暗人跟着我,到了醉乡饭馆附近我舍了轮椅,湘竹和春曼领着几个暗人去一旁的巷弄里了,我则带着夏月楼猫在了另一个街角。 等了半会儿,夏月楼忽的用胳膊肘推我。我回头,她笑嘿嘿的看着我:“这两天你和杨公子两个人……” 我别开头,支吾道:“你想问什么,想说什么,尽管开口,我知道多少都不会告诉你的。” 她更嘿嘿了:“我想问什么,想说什么,都不会开口,你差不多全写在脸上了。” 我恼怒:“你别乱猜,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 她又嘿嘿,我忙道:“花戏雪你还记得吧?” “花戏雪?” “是他告诉我黄珞爱喝这里的午茶,卫真都会陪她来的。” “你碰上他了?他现在如何?” 我望了身后的四个暗人一眼,悄悄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一惊:“他怎么会是狐……” “我也是才知道的,那几日不说,是怕他伤到你。” 她叹道:“真是不知人不知面更不知心啊。” 我也叹:“说到那几日,那时你受了重伤,又背着我跑了那么多路,你可知道你都命垂一线了。没想到卫真看似笨笨傻傻,居然把你照顾的那么好。” “姑娘,她们来了。”身后一个暗人沉声说道。 我回过头,卫真和黄珞并肩而行。卫真一袭紫衫长衣,挺拔俊朗,高出人群半个脑袋多,举手投足隐然一股大将之风。黄珞戴着一顶浅紫色帷帽,轻薄的婵纱垂下,遮挡住她不可一世的跋扈娇容。一头泼墨长发垂至臀下,每走一步,发梢扬起,极为飘逸。 他们没有说话,身前几个大汉开路,身后几个丫鬟随行,卫真身边只跟着一个丸子。 我和夏月楼则扒着街角,两人脸上都蒙着手绢,折叠成三角形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小贼。 我说:“我怎么没想到也弄顶帷帽戴戴。” 夏月楼没有说话,直直的望着卫真。 我用肩膀撞她,她回头,神情有些恍惚:“嗯?” “没见过这样的卫真么?” “是啊,”她倒也大方:“卫哥哥这样,挺好看的。”
我回头看向身后的暗人:“让他们准备。” 他点头,转身离开。 黄珞侧头,对卫真说了几句,卫真点了点头,忽的对她咧唇一笑,明朗干净,颇具宠爱。 我一愣,夏月楼也愣了。 就在这时,前面跑来一堆小乞丐,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缠着那几个大汉要钱。 那几个大汉登时怒了,其中一个摸出长鞭,卫真疾声叫道:“住手!” 大汉一顿,紧跟着就被人群里跃出的一个男子握住手腕摔了出去:“乞丐你也打!有没有天理!” 那群乞丐登时高声叫道:“就是!打乞丐啦!打乞丐啦!”“没钱给就算啦,居然打乞丐!”“没本事的人,只会拿我们小叫花子出气!” 周围路人全围了上来,黄珞的一个小丫鬟怒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另一个小丫鬟从一个大汉手里抽出长鞭,“啪”的挥向那群乞丐,被先前那男子以一个诡异手法夺了去,怒道:“还要打?” 那群乞丐叫的更欢快了。 围来的路人越来越多。 那丫鬟怒极,一掌朝男子推去,男子侧身一闪,拿住她的手腕,毫无怜香惜玉的把她摔倒在地。 周边那几个大汉登时朝他围去,但被他轻易拍开,黄珞忙看向卫真。 我和夏月楼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卫真真的上去了,直接抓住了那男子的胳膊,男子轻易抽出,手肘一转。击向卫真的头部,卫真抬臂挡掉,反手一拳朝男子胸口击去,被男子避开。 不过眨眼。两人过上了数招。 这时,“哗”的一声巨响,一桶冰水从天而降,黄珞尖叫一声,被淋了通透。 卫真匆忙抬头。两个蒙面人将桶也砸了下去,跳出楼宇,几个跟斗就消失不见。 水桶砸在了黄珞脚边,卫真急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衣服给她擦水。 那些乞丐再度一哄而上,混乱之中,有人一手扯下了黄珞湿嗒嗒的帷帽,帷帽下的脸蛋一片乌青,颧骨高肿,眼角还有大块淤血。加上冰水这么一淋,披头散发的模样,极为狼狈。 乞丐们又开始大叫了:“哎呀,这不是锦龙堡的三小姐吗!”“果然是个大美人,天姿国色呀!”“脸上这浓妆化得可真好看!大家来瞧瞧!” 夏月楼轻声道:“这些乞丐可真厉害。” 我咕哝:“会不会有些太狠了,我倒觉得,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卫真将她的脸紧紧埋在自己怀里,边朝醉乡饭馆移去边怒道:“你们给我让开!” 我回头道:“让他们散了吧。” 不消片刻,人群中挤入一个干瘦干瘦的乞丐,对其中几个耳语了几句。所有乞丐开始后退散走,围观路人仍是兴致勃勃,黄珞忽然叫道:“霍腾!一定要抓住他们,我要看看是谁在我头上惹事!” 一个大汉忙忍痛爬起去抓乞丐。再度被那男子踢飞了出去,毫无招架之力。 黄珞气得大哭,推卫真:“快去抓住他们,你快去啊!” 卫真紧紧抱着她,低语安抚着,抬眸看着那个男子。 男子正一个巧劲将大汉击倒在地。一脚踩上他的胸口,大约觉察到卫真的视线,他抬起头,容色淡淡的回望着卫真,不骄不躁。 老实说,我对杨家的暗人一直没多大好感,如今这番真的令人刮目相看。 夏月楼低低道:“杨公子的这些手下真厉害。” “是啊。” “那我们还要不要出去?” 我想了想:“再闹下去恐怕会让卫真不好做人。” 夏月楼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但真不知黄珞是倒了什么霉,我们刚打算罢手,一个大麻袋就从空中重重砸了下来。 很干净的麻袋,一张字条贴在外面,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大字,费了半天功夫才辨认出是“不谢”。 众人愣愣的望着那个麻袋,黄珞双眉微皱,面露惊恐,看向卫真。 卫真叫道:“打开!” 一个鼻青脸肿的大汉抽出小刀割开了麻袋口,微微掀开,面色大变,一把扯了下去。 周围路人登时惊叫出声。 麻袋里装着两具腐烂发臭的尸体,一具头骨迸裂,面目全非,一具容颜依稀可辨,正是那日将我带出城的黄家儿子和他的仆人。 黄珞双眸圆睁,忙跑上前去,手足无措,不知落在何处,哭道:“哥!!” 卫真一把将她拉回怀里,眉目严峻的盯着尸体。 黄珞乱蹦乱跳,尖声对卫真叫道:“是那个女要饭的!一定是那个女要饭干的!今天这些叫花子也是她喊来的!” 她抬起头,怒道:“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你砍了小青椒一只手臂,你还要杀我哥哥,我黄家和你不共戴天,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我一定会杀了你!” 一个丫鬟跑去报官了,黄珞痛声哭着,容色可怜,卫真护着她的模样让我心生出许多暴躁。 夏月楼朝我看来:“初九?” 我冷冷道:“那天她的一个丫鬟在街上拿鞭子抽我,花戏雪砍了她的胳膊,那两个男人打不过花戏雪只能对我下手,把我绑到城外的时候撞上了杨修夷……尸体是谁弄到这儿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再坏也不会拿死人大做文章,不然师尊要把我劈了的,而且这几笔账我也不打算算了,毕竟我占了便宜。” 夏月楼静静的望着他们:“她蛮横惯了,这一连番的遭遇怕是会让她崩溃。” 我越发暴躁:“月楼,你说我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让卫真对她心生怜爱?” 夏月楼喃喃:“会么……?” “这女人真是讨厌!”我气冲冲的咬牙,“她有什么好可怜和委屈的,分明就是自作自受,活该!” “别生气了,初九。”夏月楼轻声道,“我们什么都没做错,看他们的行事便知道他们一定欺压过许多人,说不定手上人命都有好几十条,我们就是他们的报应。” “走吧,”我不想再看了,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