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慈悲心
屋子中光线昏暗。 这个时候齐清儿却没有要多点燃一根蜡烛,或者先问候一声的意思,而是直接坐到了床沿边,缓缓来开床幄。 颤抖,弯曲,害怕的消瘦背影让齐清儿的心狠狠的一颤。 背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把头埋在手臂里面,散乱的长发垂压在后颈上,后背上的脊梁骨能看到明显的骨架结构,即便她身上的衣服穿得并不少。 齐清儿稍一挪身,她便如受惊的刺猬一样,身子团得更厉害。 这是受了多大的屈辱,好好一个女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身上的衣服估计也有好几天没有更换了,大概她每晚都是和衣而睡,或者是和衣而坐,就这样颤抖着等天亮。 都说姬人无情,然她们当中也有刚烈的。 齐清儿再挪一挪身,抬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这次她如同触电般的翻身,抬眸飞快的看了齐清儿一眼,然后又迅速的挪到了床脚,再缩成一团。 竟不知道轩王说她怕见人,是怕到这个地步。 露出来的手腕上有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紫痕。齐清儿顺着往下看,微微露出来的脚腕上亦是同样的紫痕。 被陈文靖绑回去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齐清儿往外挪了挪身,尽量保持一段距离之后,轻声道:“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多么直接坦诚的一句话,却听上去生疏得很。 除了这句,齐清儿眼下想不出其他什么话来安慰眼前人。 身体已经被糟蹋了,能帮的就是不让她以后受同样的罪,总不能直接说,保证以后不再让你受委屈么? 那和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委屈耻辱的那段总是不堪回忆的。 良久,杨柳只字未语,身子还是抖动得厉害。 齐清儿索性挪下床,在屋中寻找了好一阵子,终于在墙角的铜镜前发现了一把梳子。 取了坐回床边,轻柔的捏起杨柳的一缕长发。 她稍微动了动脑袋,但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特别的抵触。 直到齐清儿将她所有的头发都握在手中,缓缓梳理,她也从微微的抵触都后面逐渐的放松。 偶尔从手臂间抬起额角,斜眼看一看齐清儿。 就像是一只受了伤,无处可逃被困住的小兽,终于在感到一丝期望的开始相信这个想要救护她的人。 梳理完头发,齐清儿又让店小二送了热水上来。 慢慢的一大木盆热水,蒸得屋中水汽茫茫的。 齐清儿拉她下床,她也没有拒绝,就是接受得有些迟疑。 她把脸垂得很低,像是没有颜面抬起头。 齐清儿也不强怕她,只牵着她的手,稍稍牵引。 直到走到木盆边,她下意识的站住了脚,将脸藏在乌发中看了看热气腾腾的水面,这才终于抬眼瞧了瞧齐清儿。 齐清儿保持一定的微笑,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微笑,眼神中的肯定又带着一点点请求。 这大概是她杨柳这辈子都鲜看到的笑脸。 她不经意的,似有似无的颔首。 齐清儿确定她不再十分惧怕之后,方给她更了衣衫。杨柳也自觉的踏进木盆当中,温水一直淹没到她的脖颈。 热气打湿了她额角的乌发,轻柔地黏在脸上。 这整个过程,齐清儿都没有刻意地盯着她看,纵使她十分的想确定面前的这个杨柳是不是就是她当年丢失的那个meimei。 浅浅的烛光下,唯一让齐清儿感到震撼的是,她的美。 如此瘦弱不堪的神态,她亦是美的。 喜怒哀乐皆是国色。 齐清儿曲下膝盖,取了软巾浸上热水,给她轻轻擦拭。 屋中安静得快要窒息的空气中,终于有了些声响,水声是灵动的,它活泼跳跃,也让杨柳沉寂的脸上有了丝丝情绪。 半饷,她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是呀,为什么要帮她? 齐清儿轻道:“同为女人,所以帮你。” 杨柳微微点头,抬起湿润温热的手覆在了齐清儿为她擦拭的手背上,她沙哑着声音,道:“那你带我回家好吗?我可以帮你洗衣做菜,什么粗活我都能干。你若真心想帮我,就带我回家好吗?” 这一个家字在齐清儿心中颤抖了良久。 她的家早在多年前就毁了。 而杨柳,她从未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多年漂流低人一等的生活让她疲惫不堪,她想回到一个“家”,在这个“家”中做牛做马,她都愿意。 齐清儿将手按在杨柳的肩膀上,用力往下按了按,“好,我带你回家。” 能不能说这是一种默契。
后来的齐清儿,当她回想起这一段的时候,也许当时的她们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交流,而心却在不知不觉中触动了彼此。 当晚,齐清儿再回郡主府,她带回了杨柳。 这是一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决定。 杨柳到了郡主府之后,当然也为救助自己的人原来是郡主而感到惊讶,但她很快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至少郡主府也是一个家,相比寻常百姓的家的略有不同罢了。 齐清儿将杨柳安排在了身边,也不能算是取代了竹婉的位置,毕竟齐清儿从未把她当成下人看待过,因为这终究是她失踪多年的meimei。 吃穿用度均是在府上婢女的等级之上。 杨柳也不招摇,对待府上的婢女时亦将自己看成和她们是一类人,不分彼此,不分贵贱。 以至于刚到府上没几天,她便和府上的婢女嬷嬷们打成了一片。 这其中也少不了齐清儿的掩护,只说杨柳是她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父母双亡,别人又不愿收留,故而投奔了郡主。 说来也奇怪,自杨柳离开了客栈之后,便再没了见了人就害怕的迹象。 反倒是有说有笑,和谁都很亲近。 齐清儿看着她,除了欣慰之余,心中明幌幌的觉得隔了层纱。 这纱具体是何物,为何会有,饶是齐清儿这样心较比肝多一窍的人也未思量明白。 她对自己说,至少她是把杨柳给找回来了。 就是晚了些,让她受了这么多年流离颠沛的苦楚,只希望以后这样的苦楚不会再发生。 杨柳在郡主府上住下后,也渐渐熟悉了齐清儿身边的人。 比如竹婉就是其中一个。 见她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也常去照顾,偶尔问一问伤从何而来,竹婉不愿回答,也不愿撒谎,只说都是些不重要的事,过去了便不愿再提。 杨柳见她如此说,只轻轻浅笑,不再多问。 此间轩王和蓉王同时来看过齐清儿,见到在郡主府上自由走动的杨柳,纷纷瞪大了眼睛。 但那毕竟是齐清儿的“家事”,轩王和蓉王也不便多说了什么,只道齐清儿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