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地狱轮回（三）
据说十殿阎罗重入轮回只有三千年前有过一次，那时十方岔怖天魔纵横无匹，不可一世，道门深受其害，后来天玄道一飞升大乘之境，入世斩灭天魔真身，将其魂魄封印于玄魔山上，保定道门三千年平静。 当时参与斩灭十方岔怖天魔的人中，便有一个是十殿阎罗化转的凡世之身，如今十殿阎罗再次化转轮回重生凡世，恐怕便是天人大乱的另一个表象。 众人在悲航大师的掩护下重新回到原先所在的那一片荒野之地，方才的那一番经历仿佛只是众人的一场大梦，然而这场梦却清晰地烙入每个人的身心之内，所历幽冥地狱轮回种种，竟然于灵台中清晰可见，就仿佛随时随刻都能将那一幕经历重新在灵台中演化出来一般。 此时的玲珑，脸上的神色已经好转了许多，并不像先前那般苍白的毫无血色，虽然看起来依旧柔弱不堪，但经过地狱轮回的那一番经历，玲珑可以说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但她受益的背后，却是无人能够看透的变数。 周恒楚并不知道玲珑为什么会失去魂魄，也不知道悲航大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似乎对于他来说，一切的一切都还是未知的，他甚至连自己下一步要去往哪里都不知道。 “你要去哪里？”幽冥天尊很突兀地问了周恒楚一句，目光远远地望向黑暗中的某处，若有所思地说道：“还记得你我之间的承诺吗？” 周恒楚微微一愣，不知道他此刻提起碧水潭小岛上的事情要干什么，但隐约似乎猜到了什么，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好是坏？ 过了半晌儿，周恒楚终究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远方天际，也不知此生天地之大哪里是他的归处，如果荒郊野外一世漂泊流浪，或许他并不会在意，但心底深处总有一种不甘如此的感觉，那种无人相伴的寂寞，恐怕和他在青溪镇的那十几年辛酸苦楚相比，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周恒楚黯然低下头去，看着脚下那一片被自己踩踏压扁的草地，突然感觉自己便如这些小草一般随风飘摇，不管风从那个方向刮来，他惟一的选择就是倒在风雨之中。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不论风雨再大，也终究折断不了小草的根茎，现在的他，也不过只是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 听到周恒楚的回答，幽冥天尊却没有再追问他什么，反倒转过身去问悲航大师，道：“大师如今有何打算？你既然道门之地，必定有尘缘牵扯…！” 悲航大师单手立于胸前，低颂了一声佛号，开口说道：“我来寻找那天人大乱的根由，只可惜钟离道人于三年前陨灭，他的传人如今已不知所踪……” 周恒楚闻言猛然吃了一惊，身体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悲航大师，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哦？”就在这时，一旁的玄天幽姬忽然开口问道：“悲航大师已经成就菩萨果，难道要找一个普通人还要这么费力吗？” 悲航大师含笑点头道：“此与我成就何种果位无关，钟离道人此番搅动天人乱相，天道已变，定会演变无穷变数，他的传人便在这变数之外，谁也无法说破！” 说到这里，悲航大师兀自叹息一声，忽然转身看了一眼周恒楚，道：“你方才入幽冥地狱竟无一丝外力纠缠，所修是何法门？” 周恒楚微微一愣，猛然想起方才如幽冥地狱时自己的那种感受，就如同在自己灵台他化自在天世界中经历轮回一般，以他现在的化转之功自然不会再有业力缠绕，只是当时他还以为是悲航大师施展了什么特殊的手段，故此众人入幽冥地狱不必经受业力纠缠，此番听她言中之意，恐怕是她当时以大神通手段化解了众人的业力，如今她这般一问，倒是让周恒楚不由地吃了一惊。 “我不知……”周恒楚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其中的缘由，他已知悲航大师要找的人可能就是他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尤其是这些道行高深的各大宗脉修行之人。 “哦？你竟不知道自己所修是何法门？”悲航大师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是觉得他的回答让人难以相信。 周恒楚自然知道他所修法门，但不管是大周天离火真法，还是百劫不死神功，无论哪一门功法都非是他这样的身份可以修炼，一旦今日当中说出来，恐怕他以后便更加不得安宁了。想到这里，周恒楚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却不说话，似是默认了悲航大师的问话。 一旁幽冥天尊似是看出了周恒楚的尴尬处境，瞥了一眼悲航大师，说道：“他既然不知，或许是机缘巧合而得到的一门秘法，大师何必苦苦追问？” “阿弥陀佛，请恕我方才失言！” 悲航大师朝周恒楚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看了一眼幽冥天尊与玄天幽姬，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道门与魔宗恩怨已结，二位那日与青阳派掌门紫阳真人的斗法已经惊动了魔道两界的修士，我欲做和事佬，请二位断绝尘缘如何？” 说完此话，悲航大师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可能，脸上显出一丝淡然笑容，似乎她方才那番话只是说说而已，至于这两个人能不能听的进去，她并不在乎。 “如此甚好！”幽冥天尊只简单地说了这四个字，却一下子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悲航大师的身上。 这样的回答，倒是让悲航大师吃了一惊，但看到幽冥天尊身上的伤势，以及他怀中的玲珑，她似也想到了其中的原因，当即点了点头，说道：“此间之事，日后自有一番说法，就由我来成此功德之举！” 说罢，悲航大师朝众人微微施了一礼，便告辞而去，只是在她临走之时，伸手一指，众人眼前虚影晃动，却见悲航大师化身为一个慈眉善目老和尚模样的高僧，手指一抬，身下现出一尊九瓣净白玉莲台，托着他的身体径自破空而去。 “她怎么便成和尚了？”周恒楚看到那一幕情形、心中不由地一阵疑惑，正要开口去问，却听玲珑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带着几分童趣与天真，但却一句话问出了周恒楚心中困惑。 “傻丫头！他本来就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那般变化只是为了让你与他结缘而已！”玄天幽姬“咯咯”脆笑了一声，伸出手指在玲珑的小脑门上敲了一下。 玲珑却不理会她，兀自依偎在幽冥天尊的怀中，似乎突然之间感觉自己成了这世间最幸福快乐的人。玄天幽姬对玲珑的不理不睬却不在乎，她知道这女孩虽然表面上对自己这样，但心底深处还是渴望有个人会像母亲那样宠爱照顾她，即便只是一点点儿她都心满意足。 “你只问别人去处，却不问自己？你心中有什么打算么？”玄天幽姬看了一眼身旁的这个男子，从他那桀骜不驯的神情中，似乎能让她感觉到他站在万人之上神威凛凛的模样，那样的一个男子，注定了不会只为一个女人存在，但却只会为一个女人而心碎，这便是她心目中的男人，顶天立地！ “你为我宁愿与整个青阳派为敌，我便偿还你心中所愿，陪你往冥海一趟……”幽冥天尊语气淡淡地说道，只是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却情不自禁地伸手在玲珑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神情中似有几分不舍。 “爹爹，你要丢下我吗？”玲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紧地抱住幽冥天尊的胳膊，似乎生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爹爹了。 “爹爹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我只是要去一趟冥海，等办完了事情，我便回来找你！”幽冥天尊语气轻柔地说道，一字一句间，都似包含了对自己女儿无穷无尽的疼爱。 看到这一幕情形，周恒楚心头不由地一阵酸楚，他从小到大还从未经历过这般与人惺惺相惜的情谊，心里突然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酸苦痛，是羡慕眼前的这一对父女，也是在心底怨恨自己的悲苦人生。 “替我照顾玲珑……”恍惚中，周恒楚听到幽冥天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他回过神来儿的时候，眼前却只剩下了一脸凄楚的玲珑，而她的父亲幽冥天尊和那个神秘的蒙面女子玄天幽姬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刻，当所有人都离他们而去，仿佛突然间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心底深处，周恒楚恍然醒来，一股无边无际隐藏了十几年的悲凉之意瞬间涌了出来，如山洪决堤一般冲入脑海中，好像这天地间再也没有比他们还要悲伤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