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化自在天修行（四）

    有时候人的内心就是这样，当一夜之间，天地都变为一种色彩，仿佛你眼中所见到的世界便是别人眼中所见到的世界，宽广深远，仿佛看不到尽头，一切都在你视线之内，也在你视线之外。

    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从鼻窍中直达肺腑，整个人顿时精神一震，神识清醒无碍，竟然能感受到周围纤毫事物的一切变化。

    周恒楚微微一惊，神识散布开来，方圆十丈之内连冰雪融化都能清晰地感受的到，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看不见，但似乎神识中就能够“看见”这种变化，丝毫不差。

    这便是修行境界上的玄妙，如钟离道人所说，不论哪一种法门，只要修炼出元神在外显化凝聚法相，方圆百里之内无所不知，无所不觉，简直是一种无形无质的防护，任何危险都能在对方进入自己神识感受之内，便能及时发觉，所以世间修行众几乎都不曾见过那种显化元神神通的绝世强者，因为在你发现他们之前，便已经被人家发现，除非他想见你，不然你便无法见他。

    这是另一层玄妙，现在的周恒楚还无法感受的到，但饶是如此，他此刻已是异常欢喜，毕竟这种感觉能够收摄周围一切事物变化，其玄妙对他来说已经是妙不可言了。

    就在周恒楚体会这种无比玄妙的感觉之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喝，却不是冰仰寒的声音，而是一个老者发出的。

    周恒楚抬头四下里一看，却不见有任何踪迹，仿佛只能在神识中听闻，心中猛然一惊，急忙往冰仰寒所在的木屋方向奔掠而去。

    等到周恒楚来到木屋之前，却看到了让他惊心动魄的一幕，只见在木屋前一个白发老者身穿褴褛，一只手托着一尊巨鼎，竟有九丈方圆，比那木屋还要大出一倍有余，然而那老者将巨鼎托在手中，却似轻如鸿毛，一脸傲然神色，似乎根本不把对面的冰仰寒看在眼里。

    在老者身后，广寒与拜月也手持长剑凌空而立，似乎只要这老头儿一旦动手将那巨鼎掷出，她们便要从后面突下杀手，让他猝不及防。

    这一副场面映衬在这银白的世界中，愈加显得怪异。而周恒楚的出现，却同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时间都将目光看向他身上，似乎他的出现打破了先前四人的对峙局面。

    周恒楚愣了片刻，恍然醒过神儿来，急忙向前踏出一步。然而他这一步刚踏出，却见拜月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欢快笑容，伸出小手对着周恒楚招了招，道：“恒楚哥哥，你快过来，这老头儿要欺负冰jiejie……”

    周恒楚闻言，猛然一惊，他方才已经看出了场面上的紧张气氛，但听到拜月的话，才敢确定眼前这个白发老者果然是来寻冰仰寒麻烦的。

    二月寒天，霜雪飞舞，这一片苍白的世界中，好似万物瞬间枯荣，眼前所见察觉不到一丝生气，但神识中却能感觉得到万物复苏向荣的勃勃生机。

    周恒楚求道于药谷丹房，两年来几乎足不出户，其修行进境可以说一日千里，他本不是愚钝之人，又加上百劫不死神功他化自在天的修行，修为比之两年前已然高出了数十倍不止，况且他还有灵台他化自在天世界化转之功，一般跟他修为在一个层面的对手，他都丝毫不惧。

    不过，今日所遇之事，却有些非同小可。先不说这人单手举起一尊巨鼎的神力，就是他能一路闯入这药谷圣地的本事，也足以让在场之人脸上变色。

    周恒楚曾记得当初冰仰寒发动“隐踪法阵”的时候给他说过的话，一旦法阵运行，就算那些道行高深的修仙高人都无法察觉，除非是“道门十仙”的那种修为，然而到了他们那层修为的高人，至少也是修炼出元神的绝世强者，凡事都依缘法而行，断然不会像这个老头儿一般擅自闯进来。

    他心头正自纳闷儿之时，却忽然听见拜月的声音，抬头一看，却见拜月一脸欢喜笑容地看着他，歪着脑袋伸出一双柔荑小手，对着他所在的方向使劲挥舞。

    看到这一幕场景，周恒楚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抬腿向那四个人所在的木屋走去。本来他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上去帮忙，毕竟那老头儿身后的两个狐妖修为远远在他之上，但冰仰寒的底细他却丝毫不知，况且她曾经帮自己多次脱离险境，此番她受人胁迫，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置身事外。

    不过，冰仰寒看见拜月向周恒楚招手的时候，神情中忽地闪过一丝担忧，想要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等到周恒楚来到她面前，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兀自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那白发老头早就注意到了周恒楚，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神识中便已经将他锁定，不过周恒楚的修为在他眼中连身后那两个小妖都不如，对他自然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周恒楚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两年前在青溪镇的时候，一个骷髅仙人，一个正一法师已经是他见过的除了钟离道人及五大派掌门以外最厉害的角色了，然而今日却再次见到了一个拥有元神级别修为的强者，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压迫。

    冰仰寒看了一眼周恒楚，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半晌儿才回过神儿来，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竟然已经突破了离火真法第三层境界的关窍？怎么会这样？”

    听见冰仰寒的话，周恒楚也隐约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惊骇。似乎在她看来，自己能够在一年时间里修炼离火真法第三层境界大成根本没有丝毫把握，然而现在的他，确确实实已经到达了这个关口，只差最后一步便能有所突破。

    对于冰仰寒的惊骇，周恒楚心里却十分清楚，如果按照平时那般修行，想要在现实世界中突破大周天离火真法第三层境界，恐怕不是一年半载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完成。冰仰寒以前就曾对他说过，如果不是戮魂幡邪煞之气迫使他体内离火真元精进，在一年时间内他不可能突破大周天离火真法第二层的境界修为，而这第三层境界她却没有多说什么，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等到哪天周恒楚能够明悟第三层境界修为的时候，她自然会给他指点，然而现在的周恒楚却已经隐隐到了离火真法第三层境界的极致，这倒是完全出乎了她意料之外。

    周恒楚转身看了一眼冰仰寒，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对面的白发老头大喝一声，道：“小丫头，你大惊小怪什么？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为何与他说话，却反而不理我？”

    这一声喝叫只把周恒楚吓了一跳，然而冰仰寒此刻的心神却完全不在那老头身上，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周恒楚看，眼神中不时划过一抹惊讶疑惑的神情，似乎此刻周恒楚的身上有太多让她看不透的东西。

    周恒楚见冰仰寒神情古怪，也不与那老头儿说话，场面一时显得颇为尴尬。这时却听身后的拜月开口说道：“这老头儿擅闯药谷圣地，已经破坏了药谷的规矩，此番还要胁迫冰jiejie，好不知羞耻！”

    说罢，那拜月还偷偷冲着白发老头儿吐了吐舌头，模样颇为可爱。周恒楚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似乎对这老头儿颇有微词，但此刻在药谷圣地，没有冰仰寒的命令，她们自然不会随意动手，而那个老头儿虽然态度嚣张，不把众人放在眼里，但似乎也比较忌讳在此地动手，是以双方才会有这般僵持不下的场面。

    想到这里，周恒楚恍然惊醒过来，知道这老头儿虽然不给冰仰寒面子，但身为药谷主人的药圣威严，还是让他有所收敛，虽然现在药圣不在谷中，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既然如此，周恒楚心中微微一笑，已经有了主意，见那老头儿对他毫不理会，他也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冲着那老头儿冷“哼”一声，说道：“你这老头儿，从哪个山野里跑出来的，凭地不懂规矩，这药谷圣地也是你说来就来的吗？”

    他说刚说完，冰仰寒忽然回过神儿来，听见他那一番说辞，不禁吃了一惊，却没来得及阻止。广寒与拜月也惊愕当场，她们却没想到周恒楚竟然也敢叫那人老头儿，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周恒楚本来便是要吓唬那老头儿，也没注意到三人的异样。倒是那老头儿一听周恒楚的话，果然愣了一愣，似乎忽然间觉得这个少年非同一般，连他这般身份的人物他都敢言出不逊，心里便有些疑虑，况且此番又是在这药谷圣地之中，他也无法猜透这少年的身份，心中不由地便多了一分忌惮。

    “你这小子又是何人？药谷中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人？”白发老头儿虽然心里忌惮周恒楚身份，但他也知道药圣的性情，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让外人在这里多留，况且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道，倒是你这老头儿怎地无缘无缘擅闯药谷圣地，你此举意欲何为？”周恒楚仍旧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看在外人眼里，确实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那老头儿微微一愣，看不出周恒楚是何态度，也不愿与他多说，便冲周恒楚冷“哼”了一声，身形一闪，还未等周恒楚察觉，眼前竟然已经不见了那个白发老头儿，而就在老头儿消失的一瞬，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道：“冰丫头，只要你答应帮我推演心中所求，这炼神鼎我送你如何？”

    周恒楚猛然回头，却见那老头儿竟然躲在他身后，手中依然擎立着那一尊铜鼎，然而神识中却似无法感觉到他确切的位置，就仿佛到处都是他立身之处一般，怪异之极。

    而当那老头儿说出这一番话后，包括冰仰寒在内的三个女孩脸上，同时露出无比惊诧的神情，似乎没有想到这老头竟然会用他手中的这个巨鼎来作为交换条件。

    看到面前冰仰寒的惊诧神情，那老头儿似乎颇为高兴，擎着一尊巨鼎手舞足蹈地跳来跳去，口中“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动心了，哈哈哈，小丫头竟然也会对这炼神鼎感兴趣，来来来，你快与我推演一下，只要推演的不错，我便将炼神鼎送你一年时间玩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冰仰寒诧然不语，瞥了他手中的炼神鼎一眼，目光中却再没有了先前的那一抹惊诧，只是异常平淡地挥了挥手，说道：“我早已说过，推演之功皆在变数之内，变数之外，即便推演的出来，也是损我功力，你所欲推演之事便在这变数之外，我不会说的！”

    “那你就把这变数之内的事推演一番试试，我只求你推演出那臭婆娘所在的位置，至于她要往哪里去，躲我到什么时候，我可以不问！”那老头儿似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再次恳求道，虽然仍旧是那不可一世的语气，但却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好！既然这样，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次冰仰寒却没有丝毫犹豫，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等那老头儿话一说完，她便开口答应了。

    那白发老头儿微一诧异，没想到这次她会答应的这么顺利，一时间却不知道是该喜该忧，似乎觉得自己上了别人一个大当。

    然而冰仰寒却不理会他此刻的心情，看了旁边的周恒楚一眼，这才对那白发老头儿说道：“你与他在此试一场法，你若输了，我便将推演的结果告诉你，若是赢了，我将推演之事告诉他，你自去询问便是！但试法之时不得弄虚作假，否则我便逐你出谷！”

    “什么？”周恒楚与白发老头儿齐声惊呼，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两人不由地看向对方，面面相觑，等到看见对方目光中同样的疑惑神情时，才猛然甩了甩头，又一起看向面前的冰仰寒，好像要等着她解释什么似的。

    可冰仰寒说完这些之后，却不再开口，反倒往旁边挪开了一些，似乎是在给两人准备试法的场地，直看的两人一阵迷糊，连广寒拜月都惊讶的愣在那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白发老头儿听了冰仰寒的话，脸上尽是疑惑神情，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跟一个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的家伙干上一架，弄不好自己吃了大亏，再说以他的手段，那小子根本连他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跟他斗法，你是嫌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吧？”白发老头儿叽叽喳喳地叫嚷着，似乎对周恒楚颇不以为然。

    冰仰寒自然不会拿周恒楚的性命开玩笑，她见那白发老头儿一脸不屑神情，便笑了笑，说道：“我自然不会让你要他性命，你便以现在的这幅模样与他斗法，不准用鼎，输赢在你自己！”

    听了她的话，那白发老头方才明白过来，他已是练就元神的准仙，心念通透，一念之间便明白了冰仰寒的用意，不过就是借他之手试一试周恒楚的修为，如果他能在这种情况下胜过自己，便说明这小子乃是天赋异禀的奇才，若是输了，那冰仰寒便把推演之事告诉这小子，自己若想知道必定要从他口中问出，那就是又欠下一个人情。说到底，此番不论输赢，他都被冰仰寒算计在了她的推演之中。

    想到这里，白发老头儿忽然露出一丝诡笑，指着冰仰寒道：“你这丫头，比你那老不死的爷爷还会算计，我今日既然有求于你，便也认了！”

    说罢转身猛地一拍周恒楚肩膀，说道：“小子，这回便宜你了，来来来，你只管放手一搏，若能与我斗上三个回合，我便认输！”

    话音方落，白发老头便对周恒招了招手，一只手则仍旧擎立着那一尊巨鼎，巍然如山，八风不动。周恒楚直到现在还不知所为，看着那老头儿摆出这般架势，心中也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事，只是他心底却没有一丝把握，怯怯地转身看了一眼冰仰寒。

    看到周恒楚投过来的畏怯目光，冰仰寒却没有多做理会，只是神情淡然地说道：“此番与云阳散人斗法，是你的机缘，不必有任何顾虑，你若有什么修行的疑惑，试法之后或可有所参悟！”

    她既然说到这个份儿，周恒楚也不是不懂进退的人，他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冰仰寒的用意，但似乎也知道她是在有意帮助自己，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他还猜不透，反正不可能只是因为曾经的那一份算不得交情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