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妖幡噬魂（二）
经历这一场变故，周恒楚早已筋疲力尽，本来就微薄的法力消耗一空，若非他暗自运转大周天离火真法，将体内邪煞之气压制，只怕方才连青溪镇都走不出来。 他今日先后两番斗法，对手都是修为远比自己高深的角色，虽然没吃什么亏，但方才被那戮魂幡中邪煞之气反噬，滋味也不好受，勉强撑到青溪镇外的破庙中，体力不支，顿时一头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冰仰寒兀自站在周恒楚身旁，脸上的神情与她此刻的年龄极为不符，看见周恒楚倒在地上，手中仍旧紧紧抓住那杆血红妖幡，神情颇为倔强，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粒青色丹药，塞入周恒楚口中，在他后脊上轻轻一抚，那丹药便径自吞咽了下去。 青色丹药刚一入腹，体内顿时有一股温和的气流涌动，从他周身一十八处大xue流过，那聚集在xue位处被离火真法勉强压制的邪煞之气顿时安静下来，不复先前那番挣扎躁动。 周恒楚也不说话，急忙支起身体，端坐在雷雨之中，缓缓运转大周天离火真法催动药力，一点一点地聚集体内散失的真元法力。 一直到第三天的正午，周恒楚才彻底恢复了神采，但那戮魂幡中的邪煞之气却未尽除，只是被他以离火真法压制，一时无碍，但若想要驱除干净，怕不是一两日的功夫。 看到周恒楚站起身子，冰仰寒依坐在草堂的身体也站了起来，看了看周恒楚的气色，微微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此刻法力虽然尽复，但体内邪煞未除，眼下欲往何处？” 周恒楚抬头望向天际，雷雨早已停歇，此番正是晴空万里，但他心中那一抹伤感却未随之消散，似乎在他眼中，此刻连这破庙上空也是一片凄惨哀凉，没有半点儿雨过天晴的迹象。 “天下之大，我自己都不知何去何从？”周恒楚兀自感慨了一声，忽然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冰仰寒，道：“我想回药谷一趟，也好打听一下我师父钟离道人的下落！”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这凡尘俗世，我也不欲多留！”听她言下之意，似是把药谷当作了世外仙境，而这俗世之中，对她来说却没有任何牵绊。 周恒楚哪里明白这药谷女子的想法，他有生以来还从未与那一个女子在一起待过这么长时间，虽然他心里没有什么想法，但在琢磨女孩们心思上，却是完全不懂。不过，他多少也看出了这个女孩的古怪，至少跟青溪镇二丫头的那种直爽单纯相去甚远。 摇了摇头，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荒谬想法，收拾了一番行装，周恒楚这才打起精神，跟在冰仰寒的身后，一起往药谷方向行去。 这两人一路上却也不多话，各自赶各自的路，完全像是两个陌生的人一样。不过冰仰寒倒是时常采集一些山药野果给周恒楚裹腹，还能帮助他固本培元，虽然比不上灵丹妙药，但也能益补元气，对他的身体有很大好处。 周恒楚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冰仰寒一直不冷不热，他也不好意思开口多说什么，只是每次都很客气地道谢，越发显得尴尬起来。 一个月后的清晨，两人回到了药谷所在的深谷山涧，这个时节，药谷中早就没有了人影，重又恢复了先前的那一片幽静，只偶尔能听到附近林木之间虫鸣鸟唱之声，其余的便再无一丝痕迹。 周恒楚来到山涧旁边的那一座木屋，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狼藉，数十丈方圆之内，竟已化为齑粉，而原先木屋所在的地方，此刻早已经夷为平地，只留下一层木石灰烬，凄凉无比。 看着眼前这一幕场景，周恒楚内心抑制不住地悲伤。如此情形之下，恐怕那日的钟离道人也难逃劫难。虽然他对钟离道人并没有异常深厚的师徒情分，但无论如何这数月来得到钟离道人的指点，又被他带离青溪镇得以获得自由之身，这份恩情也算不小，更何况他给自己留下那一份修仙的机缘，如此大恩，永生难报。 想到这里，周恒楚内心一阵伤怀，怔怔地凝望着那一片荒凉土地，无语凝滞。他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这一片废墟之间，弱小的身形愈加显得单薄孤独，仿佛从这一刻开始，他此生便已经无依无靠，惟一留下的，或许便是对那个自从还未正式拜师的钟离道人的悼念之情了。 冰仰寒看了一眼站在那里发呆的周恒楚，也不见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原先好好地一座木屋，如今却化为尘埃齑粉，心中不盛怜惜，那曾是他亲手搭建的草屋。 山涧中水流声哗哗作响，显得颇有生机。冰仰寒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欢快笑容，一路小跑到溪涧旁，也不理会兀自站在那里心情复杂的周恒楚，径自褪去鞋袜，赤着一双洁白如玉嫩如莲藕的脚丫子，“咯咯”地笑着，轻轻踏入清澈冰凉的水中，撩起一片片水花，似乎格外的开心。 周恒楚正在那里出神，突然听见冰仰寒这般清脆甜美的笑声，不禁为之一怔，恍然回过神儿来，回头往那一片山涧望去。 自从那日离开药谷之时，周恒楚心中已经隐隐生出一分担忧，他虽然见识过那晚破庙上空钟离道人元神显相大战紫青蛇妖的一幕，但从钟离道人的口中，他也知道仙门五大派掌门的实力，至少都是可以与钟离道人平起平坐的强横存在。而这样的五大强者联手之下，即便钟离道人元神未遭重创，恐怕也难逃一劫。 如此说来，周恒楚心中已经隐约可以猜到钟离道人的遭遇，此番触景生情，心中自然忍不住一阵悲凉，而他自己，此刻也不知余生该何去何从，仿佛天下之大，竟无他可去之处。 过了片刻，周恒楚缓缓收回目光，终于长叹一声，从那一片废墟中走出，向着山涧边的溪流走去。 此时已是深秋季节，但在这深谷之中却不显得荒凉，不过那山涧中的溪水，却已经冰凉彻骨，寒入骨髓。周恒楚一身灰布长衫，略显单薄，他走到冰仰寒身边，看着冒着丝丝寒气的水面，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现出一脸尴尬神情。 冰仰寒也没有回头看他，却似乎猜出了他的心事，伸手掬起一捧清水，对着樱桃小口吮了一口，感觉到那股清寒沁入心肺，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你若想留下来倒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周恒楚微微一阵诧异，但随即点头，道：“多谢冰姑娘成全，不知是什么条件？我若能够做到，必当答应！” “你只要不对外人言及谷中之事便可，也不可说我！其他的事情你可自便，这谷中之地不计方圆，你可在此处缅怀师父修炼道法，若需什么灵丹妙药，自去种植炼制，我不会理会！”她倒没有说出什么为难人的条件，不过是不愿别人透露这药谷中的事情而已，周恒楚自问还能做到，当即便点头答应。 见周恒楚点头答应，冰仰寒这才走回溪涧边，指了指原先木屋所在的那一片废墟，道：“既然如此，从今日起，我将把药谷完全封闭，你留在此地，三年之内不准踏出谷外一步！” 听了她的话，周恒楚心中一阵诧异，但见他手指之处，随即也想明白了。这药谷本来便是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地，前番若不是因为钟离道人与道门五大派掌门斗法的事情，也不会扰乱了这里的清静，现在事情早已过去，冰仰寒自然要保全药谷秘密，封闭进出的谷口，外人也很难再寻来这里，自然能省去不少麻烦。而且出不出山谷，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红尘中事他虽然不能超脱，但若想求几年清静，专心修炼道法，此地却是首选，毕竟那炼丹房地底所蕴含的离火精元对现在的他来说几乎无穷无尽，便是让他在这里待上三十年，他也不会摇一摇头。 冰仰寒也不多说什么，就那样赤着一双玉足向谷口方向走去，那里有药谷隐踪法阵的机关，此去一旦开启法阵，这一片山谷便从此销声匿迹，就算是那些道行高深的修仙之人也难寻觅，除非有道门十仙那种等级的修为，但到了他们那种程度的修仙强者，凡事都依据缘法，自不会擅自闯入别人的清静之地。 看着冰仰寒消失的背影，周恒楚恍惚有种淡然从容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孩虽然性格让人难以琢磨，但却非那种冷血无情之人，比起那些心如蛇蝎的女人，反倒显得率真直爽的多。 不过，虽然如此，周恒楚却也没有想过要刻意地去接近她，一来他自己不擅长与女孩子打交道，二来也是出于对这女孩刻意保持的距离，似乎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不该与冰仰寒太过亲近，就像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一样。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周恒楚并没有着急去丹房修炼离火真法，而是帮助冰仰寒重新在那片斗法过后留下的废墟上修建了一座木屋，与先前一般大小，连格局布置都没有多大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