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离火反噬
冰仰寒没有想到周恒楚还有这份机变的能耐,在他看来,让周恒楚与李清河斗法,无论他使用什么手段,都不可能是李清河的对手,毕竟两人的道行修为相差了一大截,周恒楚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可他却灭掉了李清河,确实有点儿匪夷所思。 “你倒是与你师父一般性格,手段决绝,你可知道这李清河是什么人物?你杀了他便不怕惹来整个青阳派的追杀吗?”冰仰寒满不在乎地说道,刚才看到青溪镇血流成河的场面还是一副惊恐骇俱的神情,此刻面对那一具没有了丝毫生气的尸体却一点儿都不害怕,似乎对她来说,李清河的性命连一只蚂蚁都不如,从始至终,她虽然一直瞪视着那具尸体,但表情却淡然的像是完全忽视了除周恒楚以外的任何存在。 周恒楚神情猛然一愣,这倒是他先前没有想到的,虽然他出手灭掉了这么一个不明是非纠缠自己的家伙,但这样的话说出来谁也不信,更何况是李清河的师门青阳派的那些长辈,必定会选择包庇护佑自己的门下弟子,那样一来,他就等于是与整个青阳派为敌了。 想到这里,周恒楚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幸亏是在这样雷雨交加的黑夜里,别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周恒楚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刻他心底无端生出了一丝惧怖,以他一个人的实力,绝对无法与整个青阳派为敌,即便是他师父钟离道人,恐怕也做不到。 然而,片刻后,周恒楚却缓缓抬起头,冷峻的面孔上似乎也因为刚才杀了人之后,留下了一抹怪异的血红。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带着一道紫黑色的火焰,轻轻一弹,落在面前的那具尸体上,不消片刻,连带着尸体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都化为一缕浊烟,夹杂着一股焦臭的糊味,飘散在空气中,而原先李清河所在的位置,此刻连骨头渣都找不出来。 “不错!钟离道人能收了你这样的徒弟,倒是对了他的胃口!”冰仰寒却没有说周恒楚这样做是因为钟离道人的教导,言下之意,周恒楚这样的做法,完全是出自他自己的意识,或者说是他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周恒楚听了她的话,却没有多说什么,或许她说的没错,刚才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他自己的本能意识,跟仅仅传授过他修炼心法的钟离道人扯不上半点儿关系,“我去镇子上看看!” 周恒楚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对他刚才所做的事没有做任何解释,便大步离开了破庙草堂,那弱小的身子便如一只仓惶逃窜的野兔,带着几分颓然,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这一刻,他的心境突然有些凌乱,他第一次开始为自己那天离开赵家的选择感到后悔!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自从他离开赵家,踏进破庙草堂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他将会面对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生,或许这样的人生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因为当他踏入了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他便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一枚棋子。 其实,周恒楚虽然心志坚定,做事决断,但却没有那种嗜杀的血性,毕竟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他修炼的大周天离火真法却是世上最重杀伐的一门道法,最初修炼时,很难把握分寸,而且一旦施展法术,便会不由自主地被那种杀伐之气侵入意志,一不小心便会受其反噬。 当然对于那些正统道门流传的心法,自然会有收敛杀伐之气的法诀,只可惜周恒楚却是拜在钟离道人门下,而钟离道人在修炼大周天离火真法之前,便已经有了青木真法人神合一的修为境界,自然不会被这种杀伐之气侵扰,而他传授周恒楚这门心法的时候,自己却不知道此门心法还有这层危害,却不料周恒楚此番无形中已经受到了离火真法杀伐之气的反噬。 不过现在对他身体的危害并不大,毕竟他修为低,法力微弱,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没有人点破,等到他离火真法大成,一旦施展,即便伤敌之后,自己也要承担极大的损伤,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说大周天离火真法是修仙界最重杀伐,也最伤害形骸的一门法术,如果没有正确的修行门径,只怕危害更甚。 周恒楚走出破庙,突然停下脚步,身体伫立在暴雨之中瑟瑟发抖,似乎想用冰凉的雨水冲刷掉他脑子里这一刻所有的烦躁压抑,那一颗小小的心灵,此番已经快要无法承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恒楚缓缓抬起头,那一张坚毅的脸庞上,神情突然变得平静起来,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么,带着几分惶惑,抬起头,望向面前百丈之外的青溪镇。 悲风呼号,愁云惨淡,青溪镇上空一层浓雾遮盖,透着几分血腥戾气,阴森恐怖,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周恒楚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极力平复自己刚才散乱的心绪,等到他心底稍微平静下来,这才向着青溪镇的方向走去。 站在青溪镇刻有镇名的石碑前,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从镇子里传来,闻之令人欲呕。周恒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站在青溪镇入口的一块石台上,放眼向镇子里望去。 “轰隆隆”一声闷响,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苍白惨烈。远处的青溪镇,雨雾沉沉,带着几分血染的殷红,把方圆数十里的镇子上空都铺上了一层血腥雾气,不知何时,冰仰寒也站在了石台上,与周恒楚并肩而立。 她那对清澈地眸子,透过重重血雾,似乎不带丝毫的感情,深深地凝望进去,过了良久,才开口说道:“青溪镇惨遭横祸,虽与钟离道人无牵,却也是由他而起,那两个蛇妖更是罪魁祸首,这一番劫难,她们必当同样受之!” 周恒楚却没有去理会那两个蛇妖的残虐,只是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儿看着青溪镇上空的那团血色雨雾,语气凝重地问道:“这青溪镇数十里之地,你看到了什么?” “天灾人祸,世事无常!”冰仰寒语气淡淡地说道,依旧是那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似乎对于这外界所有跟她沾不上边的一切,她都提不起多大兴趣。 她只说了这八个字,却让周恒楚有些迷茫,他本以为她会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结果却是“天灾人祸,世事无常”这两个词,倒是有些让周恒楚费解。 以他现在的眼力,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最多也只能看到附近几处的尸体,再远一些便是一片朦胧。不过听冰仰寒的话,似乎有所指,却并不在这些惨遭厄运的人身上。 “很奇怪吗?所行皆有因果,这不是佛家之言,万事尽是如此,你若当初没有离开青溪镇,今日恐怕也是他们这般遭遇,你当初执念离开便是因,而眼前所见便是当日之果!” 周恒楚似懂非懂,他还不能完全明悟冰仰寒这番话的意味,但他也听出了冰仰寒对自己的劝解,而且在他看来,这番话却是有极大的道理。 正如他所说,当初他若没有执念跟随那两个蛇妖离开,今日倒在青溪镇血泊中的,兴许也有他一个,这便是他自己的福缘。想到这里,当下心头猛地一阵轻松,不再执念于自己当初所做的选择。 周恒楚正自揣摩冰仰寒刚才的那一番言语,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厉吼,猛抬头看时,只见一道煞黑气带绕空盘旋,在那一片血雾中穿梭游荡,似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所过之处,血雾之中的血腥戾气顿时凝聚起来,被那煞黑气带吸入其中,极为怪异。
看到这幅场景,周恒楚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那杆戮魂幡,看那气带中所夹杂的阴戾煞气,似乎与这戮魂幡一样,都是大凶之器,而且那气带中所蕴含的鬼戾之气比之他身上的这杆赝品“戮魂幡”还要强大的多。 周恒楚心头猛然一颤,一见煞黑气带所为,便已经猜测出了些许缘由,恐怕是有人故意借这片凶戾之地聚集炼化生魂,为自己奴役驱使。 他虽不知道这门诡异法术出自哪个门派,但也很清楚此法的凶残暴虐,实非修道之人所为,不过看到这煞黑气带之上的凶戾之气,周恒楚却想到了自己的法器戮魂幡。虽然这件法器不是他自己炼化而成,但前番他却施展出了它的一层妙用,便是能够在斗法时,趁敌人疏于防备,直接将幡中凶戾之气放出,由对方薄弱处侵入灵台神识,屠戮对方的生魂。 不过周恒楚虽知道此中妙用,却并没有将李清河的生魂炼化,只是将其禁锢其中。因为此幡煞气太重,并不适合他使用,况且他又得了钟离道人的嘱咐,不允许用此幡再去涂炭生灵,是以才没有那样去做。 只是此刻他见那煞黑气带竟然肆无忌惮地在这里聚集炼化青溪镇刚刚命绝的百十口人的生魂,心中多少有些不忍,毕竟这里的人们并没有犯什么过错,而他也只不过是仅仅憎恨赵家老爷子而已,与他人并无一丝瓜葛。 想到这里,周恒楚心头猛地一阵血气上涌,蓄足了力气,朗声喝道:“大胆妖人,竟敢在此做那伤天害理之事,还不快些罢手,不然定叫你有来无回!” 他话虽是这样说,但他却清楚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只是他刚才那一嗓子带足了劲儿,带有几分恐吓意味,若是能将这妖人吓走也还罢了,若不然,他自己怕也难以应付! 冰仰寒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略带嘲讽地说道:“你这般年纪,怎地能唬住别人,况且以你那点儿微薄道行,只怕连自己都还顾不了呢?” 周恒楚被她这番话一说,脸上登时露出一副尴尬神情,只是借着夜色的掩饰,别人也看不出来,他自己倒是心里有鬼,硬着头皮说道:“我虽未入修行门径,却有这份明悟,修行人便要做到修与行止,似这般伤天害理之人,世人得而诛之,况且这青溪镇百十口人命,也曾与我有些情谊,我此番见了,却不能视而不理!” 听了他这番话,冰仰寒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似嘲讽,又似无奈,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离开,这里的人便与你缘法已尽,况且这世人本与你无关,他们若能在你死后为你做到这些,你便可以为之,然而你敢确定这些人会在意你的来去生死么?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周恒楚微微一怔,不知怎地,竟感觉每次身边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说出来的话,都好像带着一种洞悉世间一切情理玄机的微妙,讲解的是一种大道至理,可现在的他却只能听出表面的意思,再深入一些,他便无法参悟透彻了。 “是何人在此叫嚷?凭地败坏了我骷髅仙人的兴致!”周恒楚还没想通刚才冰仰寒的那一番话,此番却听见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深冬之际寒鸦夜啼,难听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