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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宫妃

    夜里,她在床帐中,借着夜明珠的光翻看那本曲谱。两张纸页被粘合在一起,轻轻扯开来,就发现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卿在深宫,郎在城外”。

    城外,哪个城外?

    这字迹如此陌生,不是赫连郡所书。

    歪歪曲曲难看的字迹,像是个刚学会习字的人写的。

    卫雁将纸条撕碎,本想烧了,难以瞒过帐外时时听她动静的宫人。

    好在纸条甚小,只一仰头,便咽进腹中。

    第二日,她便着意留心月仙的一举一动。月仙跟她提起昨天的琴谱,跟她说这首曲子也可填词,曾试过将唐代张若虚那首配此曲吟唱,竟极为和美。

    月仙就指了另一个善歌唱的琴师唱和,自己示范着弹了一遍。

    卫雁细心留意,发现她有两处弹错了音。

    宫中的琴师,自是当世好手,岂会连错两音?夜里,她在帐中细看曲谱,见没什么特别,便回想那首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月仙的错处,在“相望不相闻”,和“乘月几人归”这两处……

    卫雁心头乱跳,喉间几乎压抑不住地想要尖叫、呼喊。

    卫雁眼眸之中蹿着火苗,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帐外的宫人立即便关切地出言:“乡君有何需要?”

    卫雁按捺住澎湃的情绪,压低嗓音道:“无事。”

    她掀起被子,重新躺了回去。夜明珠的光,映在她光洁的面孔上,她勾起唇角,含着一抹甜笑入梦,

    这一夜,是她在宫中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腊月初一,皇帝宿于中宫。本与皇后对坐用膳,忽地想起殿后住着的她来,“朕闻淑惠醉心音律,极善琴瑟,不曾亲睹,皇后可曾得见?真如传闻中神乎其技否?”

    孟皇后眼眸一闪,微笑道:“确有此事。宫中琴师对其极为推崇,想是极有本事的。”顿了顿又道,“淑惠每日此时与琴师同室cao琴,不若传来殿上,命她献上一曲?”

    皇帝意动,嘴角扬了扬,正要微笑,目光向后面的配殿瞥了瞥,却叹气道:“不必了。”

    让一个即将临盆的外命妇给他弹琴,这事传了出去,他岂不成了昏君?

    孟皇后笑道:“皇上无需多虑,皇上跟安南侯论起辈分来,还是表兄弟呢,淑惠乡君跟皇上是自家人,不妨事的。臣妾不如宣她过来吧?”

    皇帝的目光在皇后脸上转了转,他道:“有一件事,皇后跟淑惠说说。安南侯……中了埋伏,消息传过来有数日了,朕已命人去迎他遗体……”

    见皇后瞳孔一缩,变了脸色,想到皇后出自孟家,也是赫连郡的亲人,安慰她道,“丧仪必会风风光光的,朕准备追封他为安南王,以亲王之礼下葬。他的妻儿……”

    皇后抬起脸,见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似乎难以下定决心,她心中陡然一跳,希望皇上说出来的话,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可能。

    “先别跟淑惠说了吧。”皇帝改变了心意,道,“先瞒住她,别走漏了风声,等她生下孩子来,孩子交给孟家,剩下的事……”

    他伸手,攥住了皇后的手,另一只手温柔地抚了抚皇后的鬓发,“朕的皇后,端庄贤惠,有母仪天下之范……”

    孟皇后觉得自己全身都透着一股瘆人的凉气。皇上的话不用说完,她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皇上喜欢卫雁,赫连郡死了,就不存在什么障碍。等她生下了孩子,将孩子留给孟家,就说其母难产死了,孟家不会多加追究。再求一求太后,把卫雁改个名字留在宫里侍奉圣驾,这件事并不难办。皇上是想让她这个当皇后的发挥一下自己大度贤良的本分,替他出面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哄卫雁认命,怎么对孟家说谎,怎么求太后答应,都是她这个当皇后的要烦恼的问题……

    第二天众妃前来请安的时候,淑妃和德妃说起了赫连郡战死一事,“……听说死状极其惨烈,满脸焦糊,肢体都不全了。”

    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了指殿后,德妃眨了眨眼道:“娘娘,后面那位还不知道这事吧?真是可怜,若是知道了,还不知怎么难过呢。”

    孟皇后叹了口气,“这事唯有暂先瞒着。”

    淑妃笑道:“传闻说此女命硬,瞧瞧,这不又应验了一回?”淑妃用翘着兰花指的小手掩了掩口,“难不成当真只有咱们皇上压得住这邪气?”

    说着自己吃吃笑了起来,“看来不久之后,咱们宫里就能多一个姐妹了。偌大的后宫,前前后后就咱们六七名姐妹,真是怪冷清的。”

    皇后肃容咳了一声,打断了淑妃的笑,“莫要胡乱议论了,淑惠乡君是太后特意关照本宫亲自照拂的,不能出半点差错,你们在她面前都注意些,莫走漏了风声。”

    嫔妃们又说起旁的事,没一会儿就散了。

    孟皇后召来身边的大宫女,吩咐,“把刚才淑妃的话散出去,别用咱们自己的人,我记得德妃那边有个宫女被淑妃罚过?你假装不经意的在她面前提一提……”

    她眸中有如流云残卷,辨不清天色,

    没过两天,宫里就流言四起,说安南侯战死,皇上欲纳其未亡人为宫妃。太后闻知此事大怒,召来皇后劈头盖脸地喝骂,指责她不堪大用,竟不劝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