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品味

    “如果我脸上有灰尘，劳烦梁殿主帮我擦一擦......”萧对梁萧露出了带有淡淡抗拒的笑容，他很不喜欢梁萧充满了诧异的注视，他知道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如果梁萧连这样一句话的含义都需要细细思索，那么这一个人情对萧来说就可有可无了。

    梁萧目光闪烁，看着萧这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具，他没有见过萧，但是从萧的声音以及旁人对萧的描述，萧真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而这样的少年，竟然阴冷如毒蛇！

    昔日斩魔尊坐拥血狱司司座宝座时，血狱司的威严令黄昏殿都不得不退避三舍，整个圣光宗诸多神殿，无一座能与之抗衡，刚刚成为黄昏殿殿主的梁萧听说过斩魔尊于神宗之间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未经证实，斩魔尊便已陨落。

    他带着与他有关的无数秘密已经血狱司那血腥冰冷的威名沉溺龙城冰冷的海底，人们渐渐发现，失去了斩魔尊的血狱司，不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而是只剩下了一颗老虎的蛀牙，徒留一丝威名震慑龙城。

    因此，梁萧对于萧难免有所轻视，即便萧已经展现出了非凡的手段，以及......人脉，但是真正令梁萧动容的，还是萧这示人以弱的心机和杀心！

    梁萧的目光有些恍惚，他看着从废墟之中慢慢爬出来的一只小蚂蚁。按理来说，仅仅是凝气境的修行者所散发的气息，就足以令这种小动物灰飞烟灭，可是他不同，他对于自己的力量掌握已经甄至完美，自然不会伤害到蚂蚁，可是这一只蚂蚁却没有朝着他的方向爬来，而是朝着萧爬去。

    “呵呵......”萧又看了梁萧一眼，低下头去，深出左手食指，那只小蚂蚁竟然顺着萧的之间爬了上去，萧微微侧身，就将这只小蚂蚁放在了一块巨大的碎石上——蚂蚁爬不过萧和苏君霖身下的这一块大石头，也许能，但是就连蚂蚁都觉得，让萧帮忙，能够快捷省力。

    这不是蚂蚁的智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种绝对的实力的差距让蚂蚁都能够明白萧是不可能帮助它的，但是蚂蚁还是愿意相信萧，这一种能力，令梁萧悚然而惊！

    因为，这种能力与境界无关，这是心！

    任凭你拥有再强的实力，只要你的心中有一丝一毫的杀意，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浮躁，这些无比敏感的小动物都能对你生出畏惧之心，悄然远离。

    可是萧就那样坐着，没有隐藏他一丝一毫的气息，在梁萧的眼中，萧就是一团混乱的杀意，那不是无形的气息，当梁萧猜透了萧的想法，仿佛有萧的头顶笼罩着一团遮天蔽日的乌云，黑风滚动，血光炸裂，粘稠的血色从天而降，径直将萧笼罩，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呼吸，都流露着血腥和杀机！

    但是在蚂蚁的眼里......梁萧僵硬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萧和苏君霖一眼，苏君霖只是淡淡地瞥了瞥萧，又扫了梁萧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她知道，萧就是这样的矛盾，或许连萧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吧，竟然还是一只小小的蚂蚁看得透彻啊......

    “司座大人说笑了......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梁某记住了！”其实梁萧掀开九号房间的薄纱真正的目的还是因为心中的八卦，现在已经得偿所愿，甚至继续看着萧的面具，让他的心生出越来越多奇怪的想法，还是告辞为妙！

    “梁殿主实在是客气，我喜欢流光之墟，你喜欢因果，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哈哈！”萧发出了矜持的笑声，他的面具遮住了脸，听到萧的笑声，梁萧的眼角跳了跳，他似乎可以猜想萧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副扭曲的笑容。

    可是对萧，他却不得不露出一个亲切又真挚的笑容，笑着附和：“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难得梁殿主与本座意见相合，他日定登门拜访！”萧站起身来，朝着梁萧拱拱手，一副若不是今日有要事缠身，定要与你不醉不休的样子。

    “哈哈哈，恭候司座大人大驾！”梁萧的笑容却充满了苦涩，他的家在圣光宗，萧现在应该是圣光宗非常不欢迎的人吧......

    “咳咳......”但是当萧和苏君霖起身，准备告别梁萧离开的时候，贺老板却出现在了梁萧的身后，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环顾四周，发现果然没有其他客人有兴趣留下来于他们分享“喜悦”，就挥了挥手手，淡笑道：“诸位可别急着走，按理说今日的茶会如此成功，我应该位各位献上参茶的......”

    贺老板说着，抬起目光瞥了镇定自若的萧一眼，语气之中没有夹杂一丝一毫的责怪，萧也安然受之，完全没有歉然之意。

    贺老板只好收回目光，转身指着侍女手中捧着的用红布笼罩的东西，说道：“这茶和青龙须比起来算不得好茶，但是品这人参，就有如品这人生，我很少读味解味，今日愿为三位破例一次！”

    说完，贺老板掀开红布，露出了一株平凡无奇甚至根须还沾着泥土的人参，萧感受不到这一株人参有着怎样强大的生命精华，只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跳动，反倒是系在人参上的那一条红绳，因为材质的特殊，让萧都觉得陌生。

    贺老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掀开了另一块红布，露出了其中所摆放的三只毫无瑕疵的玉杯。

    玉杯通体成白色，无法于星海琉璃盏的华丽比拟，却以特有的质朴胜了那华丽三分，让萧不得不暗暗称赞贺老板的收藏，开始对他所说的参茶充满了期待。

    只见贺老板卷起了袖子，郑重其事地舒张着自己的手指，看着他的侧脸，竟然有着几分凝重的味道，仿佛他现在不是准备泡茶，而是要与他人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喝！”只听贺老板大吼一声，一股磅礴的气势令萧侧目，然而面对源源不断的威压，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苏君霖的手，温软如玉的手指，入手却传来触电的感觉。

    苏君霖的手指动了动，她看到了萧脸上一闪即逝的凝重，萧看到了她面具下微微翘起的嘴角，两人相视一笑，仿佛牵着彼此的手，此生再无畏惧！

    随着贺老板一声大吼，他的气势散发不过几步，便完全收拢，从苏君霖身上收回了目光的萧仿佛看到贺老板的气势所笼罩之处，空间寸寸碎裂，那两位端着盘子的少女长发舞动，脸上充满了惊惧的神色。

    幸亏气势来的快，去的也快，当所有的气势完全落在那一株人参上时，捆绑着人参的红绳瞬间烟消云散，人参出现了淡淡的模糊，可是贺老板如同闪电一般的手已经落在了人参之上，手指于人参之上轻轻滑过，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生命精华喷薄而出，在贺老板的引导下，完全落入了三个玉杯之中。

    “这......”萧不禁露出无奈之声：“这哪是参茶啊，贺老板难道不怕我们贸然服用这大补之物，会虚不受补么？”

    万物有灵，何况这人参？光看这一株人参的外形，萧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看到这一株人参竟然需要贺老板全力应对，并且如今这三只玉杯所散发的生命光华已如同氤氲的雾气，便已知这并非凡品，或许还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只是不知活人喝了......

    “呵呵，司座大人放心，只管喝下，告诉我是什么味道便好！”茶道其实不算复杂，但更多的是要用心，贺老板就算愿意对萧讲述茶道的博大精深，萧也未必愿意听，所以他将一只玉杯递给了萧，就转身拿起另外两个玉杯。

    玉杯入手，梁萧只是挑了挑眉，他并没有听说过贺老板还有这个规矩，可是他丝毫不担心这一杯参茶的力量会对他造成伤害，于是痛快地举起玉杯，张口欲饮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有趣......”萧将梁萧的神情看在眼里，却不知当他紧握玉杯时，玉杯上有一个锋利的缺口会割伤他的手指，此时一滴血已经顺着缺口落入杯中，而后混着人参的生命精华流入口中，只来得及皱一皱眉。

    喝完茶，萧的眉头皱得更深，只是他似乎明白了贺老板的用意，望向贺老板时，贺老板微笑着对梁萧问道：“梁殿主，这一杯参茶，味道如何？”

    贺老板的声音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让人明知道他问的不只是这一杯茶的味道究竟如何，而是想要从梁萧的口中得到一段非常深刻，非常用心的感悟，可是梁萧轻轻舔了舔嘴唇，眼神之中闪过思索之色，沉吟良久，才回答道：“这一杯茶，是苦的！”

    “苦的......”贺老板眼神微微闪烁，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戒指，仿佛这一枚戒指上写着对于茶味无数种回答的无数种完美解释。

    他默念着苦字，眉毛深深皱着，仿佛默念着一个字，就能够感受到与梁萧所感受到的一样的苦味，良久，他才接过梁萧手中的玉杯，微微摇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仍在云里雾里的梁萧，叹息道：“这苦的不是茶，而是你的血啊......”

    “但这苦的也不是你的血，是你的命啊！”

    贺老板沉沉叹息，脸上闪过道破天机的苍白于凝重，梁萧有些难以置信，但是贺老板有些疲惫地将这一只玉杯丢在地上，看着破碎的碎片中那一抹难掩的血迹，梁萧的神情虽然凝重，但随即露出了释然之色。

    萧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安慰一下梁萧，但是想必堂堂黄昏殿的殿主应该不会应为贺老板的所谓读味解味而心生阴影吧？

    而且萧觉得自己并不擅长安慰这种事，或许闭上嘴，就是对梁萧最好的安慰了吧。

    可是梁萧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玉，有些沧桑的脸上闪过玩味的笑容，他看着贺老板深邃的眼眸，认真地说道：“我的血苦，谁的血又能甜如蜜呢，众生皆苦，苦与不苦之间，全看你我怎样读解啊！”

    “嗯......”贺老板仔细品读了梁萧的话，似乎有一些道理，脸色也因此好看了不少，但是当他转头望向苏君霖时，苏君霖放开了萧的手，冷冷地回答：“甜的！”

    “呃......”苏君霖毫不客气的回答令贺老板和梁萧有些尴尬，梁萧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贺老板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读不出苏君霖的命理，为了不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只好笑眯眯地转过头，看着萧的眼睛。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萧将玉杯递给了贺老板，看着那一滴在杯底滚动的鲜血，贺老板紧紧地抿着嘴唇，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滴血会不融于生命精华，这让他无法继续他想要说的话，这一种感觉很难受，仿佛被人生生扼住了咽喉。

    其实将因果给萧，并非什么阴谋，只是为了交换星海琉璃盏而已，但是当萧拒绝收下因果之后，贺老板才知道，他和萧之间的因果，早已注定！

    所以贺老板要用其他的方法来让自己看清究竟是怎样的因果，会这般的纠缠不清。

    可是萧似乎并不打算给贺老板任何的机会，可是他越是提防，贺老板的好奇心就越重。

    他仿佛被人紧紧地掐着脖子，喘着粗气却又竭力伪装着说道：“你这一杯茶，又是怎样的味道呢？”

    “我这一杯茶，并没有味道。”萧舔了舔嘴唇，如实相告。

    不仅仅是因为萧失去了味觉，也不只是因为萧的血没有融于生命精华而生命精华本身没有味道，而是萧要告诉贺老板一件事，这一件事情，想必贺老板已经猜到。

    “小朋友，你真的很有意思......”贺老板直视着萧的眼睛，四目相对，如有雷霆。

    “当然没有味道，想要是什么味道，得我说了算，它究竟应该是什么味道，不应该我来说，而是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