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少年杨修
望着珠帘后的美妙身影，李陵心底不由暗暗一声嗤笑，还是这个桥段，但凡是有一定名气和姿色的，都不愿意轻易以貌示人，玩神秘，装女神，以博人眼球，吸引更多的粉丝和慕名而来的sao人墨客，这种类似当代饥饿营销的炒作手法，李陵却是嗤之以鼻。 只见那珠帘后的曼妙身姿一停，待众人从那使人迷离的舞蹈中回过神来时，李馨儿却是已合身而坐，手指轻拨，一阵天籁之音由远及近，沁人心扉。 琴声初起，就如那涓涓流水，宁静悠远，让众人那浮躁的心顿时像接受了圣洁的洗礼一般，沉静了下来，再看向阁楼上的李馨儿，似乎真成了那月中女神，是那样的神圣高洁，众人的心灵仿佛在这琴声的洗涤之下，也得到了升华。 片刻之后，琴声渐疾，似初春之雨丝，密密麻麻、连绵不绝，让人觉得就像春之女神在耳边低语。侧耳聆听，仿佛带着春的韵律，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人随着音律摇摆，就像万物被春雨滋润之后急切生长的感觉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放声高歌，闻音起舞。 又过了一会，琴音一转，又舒缓了下来，却是如思春少女，在诉说心中思念一般，轻柔温婉，说不尽软玉温香，娇柔旖旎，触动了所有人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愿意为这少女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只愿能博其一笑。 最后，琴声愈见幽婉，犹如在天际之外远远传来，虽然琴音仍然平缓，却带着不尽的幽怨哀伤，似一少女，孤单一人，身处高阁，忧伤烦闷，却又无处诉说相思，只能独自倚窗眺望，迎风而泣，相思断肠。让望月楼中众人无不内心抽痛，肝肠寸断，忍不住就要将佳人揽入怀中，用心呵护，即便让自己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却在这时，一段轻柔幽怨的女声犹如天籁之音，和着琴声，婉婉道来： 谁家女儿楼上头，指挥婢子挂帘钩。 林花撩乱心之愁，卷却罗袖弹箜篌。 箜篌历乱五六弦，罗袖掩面啼向天。 相思弦断情不断，落花纷纷心欲穿。 心欲穿，凭栏干。相忆柳条绿，相思锦帐寒。 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珊珊。 我有娇靥待君笑，我有娇蛾待君扫。 莺花烂熳君不来，及至君来花已老。 心肠寸断谁得知，玉阶幂历生青草。 …… 相思弦断情不断，玉阶生青草。 相思弦断情不断，君来我已老…… 一曲唱罢，众人似乎都已深深沉浸在这首词的意境之中，如同亲身体会到那“莺花烂熳君不来，及至君来花已老”的哀怨情愁，以及“相思弦断情不断，君来我已老”那无尽的悲凉与无奈。此时此刻，无论是sao人墨客，或是贩夫走卒，却尽皆是两行清泪，心如刀绞。就连之前对这李馨儿嗤之以鼻的李陵，如今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李馨儿的天籁之音，加上那出神入化的琴艺，曲音相和，将那无尽的哀怨情愁完美的融入到了这首曲子的意境之中，产生的艺术感染力，却是让李陵等人震惊莫名，就连王成刚这个十足的刺头此刻也是泪眼朦胧，直瞪瞪的望着那高阁上的曼妙身影，在现代也见识过不少sao人墨客、明星艺人，对这类一姐、花魁不屑一顾的他，这次算是真的被李馨儿的魅力给震撼到了，原来音乐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片刻之后，整个望月楼都沉浸在对李馨儿方才一曲的回味之中，而只见李馨儿却是一起身，揖了个万福，便转身欲离去。 这时三楼包间中那位公子却是坐不住了，只见他三十来岁的样子，衣着华贵，浑身上下确是有种上位者的气势，腰间还悬着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袁”字。此时他终于是忍不住出声道：“馨儿姑娘请留步！”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李馨儿闻声停下了脚步，众人的目光却是落在三楼那个包间上，一些食客纷纷低声私语，猜测楼上究竟是何方神圣，难不成还想打李馨儿的主意？要知道这一年多来，在此折戟的公子少爷们可已经是不知凡几了。 “馨儿姑娘，在下今日要为姑娘赎身！”包间中那中年公子还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还没等看客们讨论出个什么结论来，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旋即又想起这李馨儿对于赎身一事的要求，顿时叫好声、嗤笑声、质疑声四起，众人议论纷纷，这望月楼中又热闹非凡起来。 原来要替这李馨儿赎身，却是不仅仅只需要打发银两就够了，还得通过李馨儿的三重考验。考验的内容嘛，有可能是文采，也有可能是韬略，甚至也可能是武艺，总之想为李馨儿赎身的人多的去了，却尽皆败在第一重考验上，那就是与李馨儿对诗，所以除了那二位惊才绝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子之外，再也没人知道那第二重第三重考验到底是什么了，而李馨儿才艺双绝的名头自然也因此而愈发的响亮了。 此刻只见李馨儿左右二位女子一道万福对包间方向说道：“公子既然愿为馨儿meimei赎身，当知其中规矩。” 那位袁公子显然也听说过之前一些公子哥们为李馨儿赎身的事迹，当下也不啰嗦，直接说道：“还请馨儿姑娘出题。” 那李馨儿此时却是又转身坐了下来，仍在那珠帘之后，轻启朱唇：“馨儿多谢公子厚爱，只是这规矩却不能不顾，还请公子见谅。而在座各位公子，只要是能通过这第一轮考验，便都可以进入第二轮，如果能三轮考验都通过的话……馨儿愿一生侍奉左右！” 言罢众人又是一片沸腾，馨儿小姐要出题了，只要自己答对，就都有希望抱得美人归，顿时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直叫。那三楼包间里的袁公子眉头却是微微一皱，这个李馨儿，顿时便把所有人的欲望都挑拨起来了，不但一下就为自己树立了无数的竞争对手，而且自己如果强行出头的话，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李馨儿此时却是已经思索了片刻，轻声说出了自己的上联：“莲子心中苦。” 不消片刻，在二楼大堂中便有一个二十出头，穿着得体，皮肤白净，仪表堂堂的公子哥儿站了起来：“好一个’莲子心中苦’，我对’葡萄腹中甜’！如何？” 这位公子身边的一帮好友从人们立刻轰声叫好，口哨连连。那公子得意的向四周抱拳，连声：”承让！承让！“可那阁楼之上的李馨儿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让那公子好生尴尬，却不明所以。 从表面上看，这“莲子心中苦”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一个对子，不过仔细一想，这”莲子“却是”怜子“的谐音，莲子心是苦的，而谐音怜子的话，则变成看到儿子内心痛苦之状而深感可怜的意思。了解了双重含义之后，再看看那所谓的”葡萄腹中酸“，简直就是个笑话了。 此时那三楼包间的窗户却是被一推而开，一位大概三十来岁的公子模样的男人立于窗前，虽然身着锦衣华服，也有些大族公子的气势，可那副尊荣确实不敢让人恭维。双眼尖细、眉毛稀疏、皮肤干瘪，下巴尖锐，一看就让人有些倒胃口，在古代这个看脸的社会，还能混上三楼隔间，看样子家世身世定当是不弱的了。 此时这位公子却是向着楼下嗤笑一声：“连馨儿姑娘的题意都未领会，也敢大言不惭！” 言罢又冲李馨儿方向微一拱手：“本公子却有一下联，还请馨儿姑娘点评则个。”说着一双鼠眼却是直奔珠帘之后的李馨儿而去：“姑娘一出‘莲子’应是对‘怜子’之意，那么，我便对‘梨儿腹内酸’！” “我呸！这个老色胚！死不要脸的袁公路！都一把年纪了还想要老牛吃嫩草！”同样坐在三楼包间的那两位青年中，一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却愤愤开口道。 “昂儿休怒，这袁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他那副德性还妄想得到馨儿姑娘的垂青？哈哈哈哈！”顿时那位叫昂儿的少年也是乐不可支，连声称是。 “不过，这袁公路虽说是其貌不扬，但也还颇有才气，只是一直被其庶出的哥哥袁绍袁本初压过一头，加上容貌不佳，在族中的地位都快不保。没想到他竟然能够隐忍至今，甘居庶子袁绍之下，也不可小觑。如今你父亲在朝广结人脉，与那袁家也算交好，既然这袁术出面了，我们也就别蹚这汤浑水了。” 那少年一听，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也知道眼前这位叔叔在自己父亲跟前的分量，此次偷偷溜出来到这望月阁饮酒做乐，还得靠这叔叔帮忙掩护呢，当下只得点头道：“子和叔叔的话，昂儿遵从就是了。”眼睛却又瞟向了珠帘之后的曼妙身影。 那位叫做昂儿的少年，便是曹cao长子曹昂；被他称为子和叔叔的，则是曹仁的弟弟曹纯，本是负责教育看管曹昂的，此次却是拗不过曹昂苦苦哀求，要见上那名动京师的李馨儿一面，便随着曹昂一起到了这望月楼。至于他自己是不是也想一睹芳容，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李馨儿身边那二位jiejie一见那袁术相貌，却尽皆蹙眉，心有不喜，只是望向居中而坐的李馨儿，等她定夺。而那袁术却见到那两位女子的表情，眼中厉芒一闪，转眼即逝，又一副翩翩公子模样了。 “公子才思颖拔，小女钦佩不已，小女还有几段拙句，一直不得其解，还望公子赐教。”李馨儿朱唇轻启，天籁之音撩动人心，这话又仅仅是对其一人而说，当下那袁术便七魂丢了六魂，连声答应，求之不得。这下不仅是曹昂，连三楼另一间包房里的一位公子也不禁呸了一口。 这公子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生的倒是俊朗，一双慧目似乎饱含学问，却是太尉杨彪之子，单名一个修字。杨修少年成名，为人好学，又极其聪慧，有诗赞其曰：“笔下龙蛇走，胸中锦绣成。开谈惊四座，捷对冠群英”，当真是一时人杰。只是没想到这杨修也溜出太尉府，跑到这望月楼来了，不过看起来似乎和袁术也是不太对付的样子。 这时，那李馨儿的第二题也正好吟诵出来：“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三楼中，袁术在低头沉思，曹昂和曹纯两人纯粹是过来看热闹的，巴不得有人能通过这一重考验，他们也好沾沾光，一睹馨儿姑娘的风采。而那杨修，却是推开窗户，一双黑眸直视珠帘后的李馨儿，口中诗句缓缓而出：“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此句一出，顿时全场寂静无声，印月井对应望江楼，乃是名词；望江流和印月影皆是一时之动景，望江楼上望江流、印月井中印月影，人望江流，水印月影；最后那句月井万年、月影万年，比起那江楼千古、江流千古，又多了些儿女情长。这两句诗，相得益彰，只是仿佛皆是为对方所作一样，让众人不由有些暗暗吃味，仍不住感叹这二位的才华惊艳。 阁楼上李馨儿那冰冷的面庞似乎终于有些变化了，那双美目微不可察的向杨修所在的方向看去，一位少年公子的俊朗面庞却撞入了她的眼帘。李馨儿内心忽然荡起了一丝涟漪，又迅速的平复了下去，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耷拉着眼皮端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馨儿身边二位jiejie见除了那位应对的公子之外再无人应答，馨儿姑娘也是芳心默认的样子，不由好笑:“公子佳句，让小女也醉心不已，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只见那少年袖袍一甩，单手背自身后，从容答到。“弘农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