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话（下）
被最亲的人背叛，被最恨的人杀死！ 这短短的一句话得包含多少的痛苦？当时还不到一岁的雪黛儿当然无法体会到这种痛苦，体会不到如今也无法完全传达出来。 这样的痛苦托斯也想象不出，他有最亲的人，石原，但他实在无法想象石原背叛他，至于最恨的人，他并没有非常恨的人，对于修恩，他算是厌恶，但还没到恨，至于墨毒—— 如果他真的杀了雷洛，那他应该便是我现在最恨的人了。托斯暗想。 雪黛儿父亲的痛苦托斯无法完全体会出来，但即便是仅想象到的一点点，也已经让他心脏骤紧，几乎窒息，他都已经如此了，雪黛儿又会如何？她的父亲在临死之前看着自己的仇人又是怎样的痛苦绝望？ 这夜是真的有些冷了。 托斯沉默着王火堆中添着枯枝，不知哪里飘来的暗云将半圆的明月微微遮住，仿佛不忍再看它演绎那过往不堪的回忆。只是那过往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心头那血流得最多的地方，雪黛儿忘不掉！ “我娘带着我逃了出来，只是她受了很重的伤，身体一直都不好，在我五岁那年就病死了。”雪黛儿双手抱在胸前，双眸仿佛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一直是一个人。” 一直是一个人…… 托斯突然觉得心好痛，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在这个世界是怎么生活的？她的衣食，她的住行，她的痛苦，她的悲伤，她的孤独，都没有人知道。 雪黛儿双手相互抱着，手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侧着身，身体蜷缩成一团，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个五岁的小女孩在寒风中蜷缩在街角一样，身体在发抖。 “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雪黛儿轻轻地呢喃着，重复着在夜深人静时重复了十一年的话。 托斯拿着枯枝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终于明白了雪黛儿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这么冷淡，为什么修炼会这么刻苦拼命。 托斯的命其实并不算好，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父母的生死，但他好在有个老师，还有大海，他的童年还算是快乐的。 雪黛儿见过自己的父母，但却是亲眼见到了自己父母的死，她的童年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也许，还有满世界的寒风。 火焰劈啪作响，但这夜是真的有些冷了。 托斯有些不敢看雪黛儿，他实在是不忍看，但他终究还是转过了头，心也更加痛了。 “可是有时候我好怕！我真的好怕，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他们要是找到我，一定会杀了我，可我还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的我还远远报不了仇。”雪黛儿道，她缩着身体，就像是一只绝望地小兽。 “怎么会，神话大陆这么大，他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找到？等他们找到的时候你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了。”托斯安慰着。 “不，他已经认出了。”雪黛儿头埋着，声音就像是临死之人最后的叹息。 “谁？谁已经认出了？”托斯微怔。 “墨毒，他已经认出了我用的灵术，他会去告诉我的仇人。” “不会吧，你一定是多心了，他为什么要说？”托斯说道，尽量让语气显得笃定一点。 “因为我的仇人实力很强，势力很大，权势，名利，还要断臂之仇，他为什么不说？” 托斯沉默了，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到雪黛儿，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雪黛儿说的很有可能发生，看到雪黛儿蜷缩着颤抖的身子，他心中莫名地揪紧，他无法安慰，只是静静地躺下，头向着雪黛儿，靠着她的头，想让她感受到自己就在她的身边。 雪黛儿微微的颤抖停了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气氛安静了下来，令人很舒服地沉默。 两人身前火焰烧得欢腾，火焰似乎终于将温暖带给两人，他们的眼中有火光，脸色也被火映得很红，生命就像是火焰，即便是熄灭了也会有余温温暖人，更何况，对于他们来说，火焰正是最盛的时候。 托斯转过身，正躺在地上，面对着广阔的夜空，空中明月如镜，仿佛也在倒映着他的回忆。 “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我从小就跟老师生活在南方的一座小岛上，那座岛上只有我和老师两个人，我小时候的玩伴只有老师养的一只大鱼，不过我喜欢叫他小鱼，我经常坐在小鱼身上去大海上玩，大海有洋流，沿着一定的轨迹流动，年年周而复始，老师说即便是强大的灵术师也无法改变这自然的力量。”托斯看着夜空，想起了很多年前还很幼小的自己坐在小鱼的身上驰骋大海，逆着洋流玩耍的日子，“命运就像是洋流，也许早已决定了很多事情会这样发生，我们无法改变，但我们也不至于无力到无可奈何。一切都会有办法的，不管怎么样，我，我……” 说到这里，托斯突然有些结巴，吞吞吐吐，火光映红了他一边的脸，而另一边此时也莫名地红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火焰将两人隔开，只有头微微碰在一起，这样的距离，托斯的话雪黛儿当然是听得到的，也正是因为听到，所以她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其实并没有过多长的时间，但托斯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雪黛儿的声音终于像是最细微的风一般轻轻地吹起。 “嗯。” 这一个字真的好轻好轻，轻的就像是风从耳边掠过，马上就会不见一般，但托斯还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 心突然跳得好快，快到托斯有些不知所措，快的托斯觉得好陌生，他记得他第一次坐在小鱼身上去大海时心也跳得很快，石原同意他离开小岛的时候心也跳得很快，成功完美释放出凝水术的时候心也跳得很快，但这些与现在却都不同！ “一切都会没事的。”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