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书山幻境
如果说入宝山而空回是一种莫大的遗憾，那么易天此刻的心境要更加糟糕：明明宝山就在眼前，却无法踏进半步，更不用说一探其中究竟了。 纵然易天心志坚定，面对这样的结果却也有些心灰意冷，呆呆地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有些黯然地将自己手中的书放回原处，正要转身离开这间小楼，到外面散一散心，排遣一下心头的抑郁，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怎么？对学宫的书不满意么？” 易天回头一看，正是前些天给自己推荐无名小书的中年男子。此人穿着一身普通学宫杂役的服饰，但神情气度却隐隐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这倒让让易天一时有些恍惚。 因为情绪极度低落的缘故，易天没有说话，只是对中年人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打算默默地离开。 中年男子看了看易天满脸的失落，淡淡地道：“修行之路，漫漫无期，如今你只是偶有挫折，难道就打算放弃吗？” 易天恍若未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苦涩地道：“晚辈是一个连修行大门都无法踏进的人，又哪里有资格去谈什么修行之路漫漫无期？” 中年男子看着易天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无法修行？” 易天回道：“刚才那本书中谈到的修行条件，我并不具备，而且看来，此生也似乎也不可能具备，难道这还不足以断定我无法修行吗？”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然后道：“只凭一本书，你就断了自己修行之路？” 略停了停，似乎是想起某些往事，不待易天回答，便略带嘲讽地道：“书在你心里是什么？是真理还是天命？” 易天一怔，在他一直以来的认识里，读书便是学习的一部分，相信书本，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只听中年男子的声音再一次悠悠传来：“年轻人，‘尽信书不如无书’的话难道你没有听过吗？” 易天当然听过，但他不知道这句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略一发呆之后，犹豫道：“前辈是说……这本书写错了？”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学宫藏书，历来精挑细选，怎么会把错书给学生看！” 易天心中暗道：“既然没错，那何必要提醒我‘尽信书不如无书’？”但又不方便直接质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听中年男子继续微带嘲讽地道：“学宫藏书虽然未错，但是，” 他话锋一转，缓缓地道：“书中所言，有事实也有观点，若是事实，自然无法撼动，但若是观点，只能作为一家之言，不足以涵盖天下人的想法，更不可能称为真理！” 易天眼前一亮，道：“前辈意思是说，我还有可以修行的希望！” 中年男子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观你身怀先天道息，只道你这年轻人悟性超凡，没想到居然如此愚钝！” 易天不明何意，尴尬地待在原地讷讷无言。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道：“所谓修行，不过是掌控以及运用这天地之间的规律，你何必拘泥于形式？何必故步自封？何必择一路而行？何必非要效法前人？” 一连数个问题，接踵而来，易天虽然一时无法回答，但是眼睛却越来越亮，对于修行一道，隐隐约约有所明悟。 中年男子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易天参悟。 片刻之后，易天抱拳、弯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诚恳地道：“晚辈感激前辈指点！” 中年男子见状，知道他有所领会，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说，我且问你，你可还要读书？” 易天一愣，暗忖道：“这该如何回答？读还是不读呢？” 中年男子见他犹豫，不耐烦地微斥道：“冥顽不灵！这有什么犹豫？不读书，你如何知‘道’，不知‘道’，又如何修‘道’，且待我帮你一把！” 话音未落，中年男子单掌一挥，袍袖自下而上拂出，易天只觉一股劲风迎面扑来！出于武者的本能，他刚要抽身躲避，却忽然觉得脑中一阵眩晕，眼前一花，脑海便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也或许历经了万千年，这感觉很像是易天初到这片大陆时的感觉，等易天从昏迷中醒来，眼前已经不见了中年男子，也不见了一排排、一列列的书架，但是，书还在！ 铺天盖地尽是书！前后左右上下，无处不是书，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本，充斥着整片空间，学宫的藏书当然也很多，但若与此处相比，只怕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易天有些艰难地丛书堆中挣扎出来，晃了晃脑袋，喃喃道：“原来世上真的有书山！” 话音未落，便听到天空中有一道声音传来：“书山？这名字不错，那便给你一座书山！” 言罢，不计其数的书籍凭空飞起，黑压压地遮住了半边天空，然后落下，在易天面前一本本、一叠叠、一堆堆地形成了一座山！ 以书为山！ 真正的书山！ 易天再一次被震撼，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要读完……这些书？” 中年男子听上去似乎很满意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你天赋异禀，世间修行之法无法助你入道，能否修行，全靠你自己！这些书，不过是一点点帮助罢了！这个玉牌是进出此处的凭证，另有诸般使用妙法，你自行感悟便可！” 说完，空中果真缓缓落下一面玉牌，易天伸手接住，抬头望向天空许久，始终未见人影，只好悻悻地收好玉牌，再次看向眼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书山’。 山高数百丈，山体恢弘庞大，山上不见一草一石，只有无数本厚薄不一、大小各异、内容不详的书，如此多的书籍，单单看着便让人心生无力之感，更不要说亲自去阅读了。 易天大体估算了一下，凭自己的能力，纵然不吃不喝不睡，直到老死，也绝对没有希望读完这些书。 怔怔地发了半天呆，易天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中年男子最后那句话,从怀中掏出玉牌，准备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提示。 玉牌上刻有一片繁复的花纹，易天看了看，发觉实在看不出其中的含义，下意识地用手从花纹上抚过。 花纹是触摸符，一经触摸，符被激活，符中所蕴含的天地元炁释放出来，氤氲成一片白雾，白雾渐渐散去，很快化作了一副虚影，凭空现出几个大字：书山有路，勤学为径，此间百载，世上一年。 前两句什么意思，易天自然知道，但是后两句，却说的有些玄妙，从字面意思看去，似乎这片空间里，时间的流逝与外界不同。 假如在此度过百年，外面的世界只过去一年的话，那倒真的是一个修行的绝佳之所，或许，自己该有机会读完这里的书了吧。 可是转念一想，哪里会有如此神奇的地方？莫非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易天狠狠扭了自己一把，毫无痛楚！果然是在做梦！ 易天大惊，心念急转：这可如何出去？ “出去”这个想法甫一产生，便觉得眼前一花，脑海一阵恍惚，等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易天发现自己还是好端端地站在藏书的小楼里，一切都没有变，眼前一排排、一列列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满了各类图书，管理书籍的学宫执事仍然在不紧不慢地整理着书籍，易天甚至发现自己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块玉牌！ 原来不是梦！ 易天有些疑惑地把玉牌放到眼前一看，只见上面清楚地刻着四个字：书山幻境！ 书山幻境？ 易天看着手里的玉牌，想想刚才诡异的一幕，心念一动，只觉眼前景物瞬间陷入一片模糊，数秒之后，眼前的景物再度变得清晰，书山重新出现在眼前。 易天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没有感觉，然后用力扭了扭自己的耳朵，还是没有感觉，最后狠了狠心，重重地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依然没有感觉。 难道只是自己的精神世界进入到这里了？ 易天想了想，渐渐有些明了，稳了稳心神，心中默念了一句“出！”，果然不出所料，眼前的景物再次陷入模糊，数秒之后，景物恢复了清晰，但赫然已经变成了藏书小楼内的景象！ 这“书山幻境”果然是能够让人的精神进入其间学习的宝物！ 如果真的如刚才所显示，在幻境中学习百年，外面真实的世界才过去一年，那岂不是意味着将学习速度加快了百倍！ 易天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兴奋，像是想起些什么，取过玉牌，心念急转，忽而“进”、忽而“出”，反反复复，尝试了数十次，最后终于确定，这玉佩若想发挥作用，最好是贴身而藏，只要玉佩在身便可进入幻境，与自己身在何处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易天不禁有些兴奋，难免手舞足蹈，结果又被学宫执事毫不客气地训斥了几句。 易天兴奋的原因很简单：有了这“书山幻境”，不但自己可随时随地进入如此间学习，而且，苍苍也可以进入此处系统地学习医术了。 ………… “师兄，你确定现在就把‘书山幻境’交给这少年真的合适？” 说话的人赫然正是复试时监视考场的内院四师弟，他问话的对象是与他同时监视复试内院的三师兄。 那天见到易天用强横霸道的方式通过了复试，两人大为震惊，于是将复试的结果、特别是易天的表现以学宫道法传给了伯阳先生，请师傅定夺。 “师傅说，既然他无法修行，那就把‘书山幻境’交给他，由得他自己去悟！” 三师兄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监视画面，缓缓地道。 四师弟一怔，问道：“这是第几个？” 三师兄依然在盯着监视的画面，回答道：“我也不记得这少年应该是第几个。” 顿了顿，三师兄的目光从从监视画面上离开，有些恼火地道：“佛祖这老秃驴，留下预言之后，再也不肯理会世事，居然一个人去了所谓的佛国！死便死了！还说什么圆寂！” 四师弟似乎在回忆书中关于佛祖圆寂一事，微微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