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住店
继续前行数里路，前方出现一座小镇。此时离上京城已经很近，乡镇聚拢。 展云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张望着一路的风景，心中怅然。当年父亲出事，她们拖家带口连夜出城，若非父亲生前结交的友人相助，此时早已进了教坊司，成了卖笑女。 并不急着赶路，进城前怎么也得梳洗打扮一番，毕竟曾是官家子弟，就算到了城里得不到公正待遇，也不能堕了父亲生前的威名。 更何况，车上还有一位正经的豪门小姐。 老远便见街上挂着的幌旗，不理会街上人指指点点以及古怪的眼光，展云将车马放慢，停靠在一座酒楼门前。 悦来酒楼。 这个店名很熟悉，陆白对此不陌生，道藏中记载的客栈酒楼之类的营生十个有八个都以悦来为名。 此家小二很有眼力见，见如此多的客人一同前来，马上从酒楼中跑出，肩上搭着抹布，不管三七二十一，牵起马缰就往店门口靠，一边赔笑一边热情道： “各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小店还剩下两间上房，六间中房，下房要多少有多少，车马免费经管，咱们这么多人，马料钱小的可以做主免掉。” 小二很会说，事实上下房再下还有通铺，不过见来客尽皆为女子，他便刻意没有提及。 展云也不阻拦小二拉马，细算了一下人头，声音淡漠：“两间上房全部包了，再要七间下房，告诉店里多准备些酒菜，车里面可是有大人物，招待好了少不了你好处！” 展云如此说，也只是拿那个神秘的大人物名头吓唬人，免得店家欺客，不好好招待。 “好勒，还请下脚，车马我替您张罗！” 小二并未因为要的大多是下房就有太多不满，他看得出来这些人穿着，虽然不能说是破布溜丢，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来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护送公子小姐来上京做些什么事。 这年头得罪不起的不只有官家，这些小门派也不能大意，动辄杀人越货，就算官家来管，人都死了，还有何用。 好在此一行全是女子，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车马停稳，展云亲自将车帘掀开，凤丫最先受不了，甩着脑袋从陆白的魔爪下挣脱，“哧溜”钻出车篷，灵巧的跳下马车。 苏巧然冷哼，笑脸仿若挂了一层寒霜，瞪了陆白一眼，俏态横生，甩甩哒哒跟了出去。 陆白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在展云审视的目光下，硬撑着脸皮，不急不缓的下了车，整理一下衣冠，四处张望，显得颇为新奇。 第一次下山走出这么远，以前都是生活在深山老林，何曾见过镇子，饶是道藏杂记里记得再是生动，也不如亲眼所见。 小镇只此一条街，坐傍官道两侧，来往行人车马颇多，摆着摊子的人无需叫卖，只是立个幌旗，就能让人知道他们所卖之物。 随意看了几眼之后，陆白便没了好奇心，毕竟是修道多年，心思早已澄静，此次已经下山，日后人间百态看不完，何必急于一时。 “诸位客官自行进去，店内自会有人招待，小的先帮各位张罗一下马车！”之前那小二说着话，自顾拉着马缰走开，马车“咣当咣当”很快进了后院。 依旧陆白和苏巧然并肩，小丫头还有些吃味，刻意冷落陆白，与之保持距离。 展云拉着撅着小嘴直勾勾瞪着陆白，明显误会颇深的凤丫落后半步，带领着一众女子，自行进了酒楼。 酒楼里十分宽敞，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雅座，下层是大厅，进门不远处右手边便是柜台，掌柜的左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右手持着毛笔不停记着账，见有人来也不抬头，忙的不亦乐乎。 此间客人不少，厅子很大，故而显得并不拥挤。菜香飘溢，着实让人胃口大开。 大厅里的人着装各异，都和陆白一行差不大多，不像什么有钱的主，各自小声议论着什么。 陆白耳朵动了动，细细分辨着这些杂乱之音。 “听说了没有，昨天有人在莲花山涧子里发现了五具尸首，死状凄惨，你猜是谁？” “少要吊我胃口，你这消息迟钝的货都已经知晓，我还会不知道？不就是那山南五鬼嘛。” “可不是，想他五人作恶多端，也会有今天，真是善恶有报！” 苏巧然很明显也听到了这些言论，乌溜溜大眼睛眨呀眨，有些兴奋，凑着小脑袋溜过去，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快意，插话道：“二位所言可是真的？” 那两人私人谈话被打扰，本来有些不爽，待见到来人不过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背着个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大琴，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这还有假，见小姑娘神情，可是有亲朋为其所害？” “想我那六旬的老师父，不过就是多说了两句话，便被那五个畜生活活打死，如今这等恶人惨遭曝尸荒野，真是苍天有眼！” 话毕，苏巧然硬挤出几滴眼泪，哽咽抽泣，俏脸苍凉，煞有其事，眼角偷瞥了面色难看的陆白一下，好看的嘴角上扬，有些狡黠。 “诸位客官，楼上雅座请！” 跑堂的小二刚忙完一桌，见陆白等人还在站着，急忙上前招待，偷眼打量着堂中陆白，见其仪表堂堂，气质不凡，虽是道士装扮，年龄也不大，但地位应该不低。 “不必，楼下收拾几张干净桌子便可。”陆白挥了挥袖，并没有让展云多破费。坐在楼下也有一个好处，能探听到不少江湖言语。 “好嘞，客官这边请！”小二表情稍有冷淡，却也还算热情，头前几步，麻利的擦了几张干净桌子。 一行人很快落座，陆白将与陌生人打成一片的苏巧然拎回来，小姑娘还有些不乐意，被陆白瞪了一眼之后，小脸有些委屈，安生下来。 对于陆白的心意，展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她们穷山恶水，虽然号称女匪，却也并未作恶多端，身上银两实在不足，一路行来单单只是住店便已经用去了大半。 就算这样，若陆白二人坚持要用高待遇，她也只能听之任之。 陆白没有选择雅座，这让展云对他的看法越加提升。 众人刚入座，很快就有送菜的端来几碟花生米，好生招待了几壶大麦茶。 茶味清香浓郁，虽比不上上品香茗，却也颇为舒心，最主要的是不花钱。 “难怪如此火热，这店家还真会做生意！”苏巧然伏在桌上，小手敲打着桌面，四处张望，琢摸着再探听些什么，忽的表情一愣，明眸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银牙轻咬下唇，装作不经意的望向棚顶房梁。 展云负责点菜，凤丫无所事事，从之前开始就一直盯着陆白看，小丫头很执着，仿佛要看清其紫金绣袍之内，到底是不是掩藏着狼心狗肺。 “半个月之前，晋国公府的二小姐随母亲回家探望老人，突然失踪，据说连皇宫都惊动了。” 离他们很近的一桌客人小声议论着。 “我也听说了此事，据说晋国公苏辄发动了好多人马都没找到，至今已经翻遍山南道，后来有人透漏口风，似乎此事与那死去的山南五鬼有些关联。” “不会吧，怪不得那五个恶魔死于非命，竟然连国公府都敢招惹，真是老太太踩高跷，嫌命长啊！” “头一阵子整个山南道都封闭了，据说好多陌生面孔涌入金州城，直到最近还在那里逗留。” “捡干的说，晋国公府二小姐最后找没找到？” “不知道，我又不是江湖百晓生，不过最近人手撤离了许多，晋国公将人都收了回去。” “八成是找到了吧！” “我看不尽然。” “怎么说？”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陆白瞅了眼回过神来的苏巧然，发现其正竖起耳朵听风，一脸兴奋的样子，觉得应该离这丫头远点，感觉国公府这架势有些不对，真不知道将其送到家之后会不会卷入其他风波。 他总觉着，晋国公如此前后矛盾怕是有别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