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甃中天在线阅读 - 第三回 骤然宫变4

第三回 骤然宫变4

    父皇果然没了怒气,我抬起泪汪汪的眼,抽泣着瞧他时,他已伸出手来,温和地摸着我的头,为难地低叹:“阿墨,孤也知道太过为难你。但北魏即将兵临城下,若是大战西凉耗不起,天象显示,只有你祭天才能让长生天满意,你该为西凉的生死存亡考虑啊。阿墨,孤答应你等祭天后,一定给你个体面,你不是喜欢跳舞么,孤便将你的倩影绘制成石窟飞天壁画,风光葬入陵寝,可好?”

    “不,不!父皇,我不要死!阿墨不要被祭天啊!”我的泪水本有几分作伪,只想引动父皇怜惜,可听得他毫无松口之意,我的哭叫已经真心实意发自肺腑了。

    我问着永兴帝:“北魏贼心不死,便是阿墨真的祭天,就不再觊觎西凉了么?难道以后父皇都要一个一个送自己的女儿去死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父皇开始往后退,挣开我的手,发黄的脸上渐渐浮现慌乱厌憎之色:“只要你改改脾气,学着你母妃温顺些,去长生天又有什么可怕?这事朝臣已经议定,你听话些罢……”

    “不,不,这都是愚昧不堪!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天底下哪有做父亲的送女儿去死的呢?!”

    父皇忽地勃然大怒:“大胆,有你这么跟孤说话的吗?李宝墨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我如披冰雪,连心尖都颤动如败叶凌风,不知往何处着落,两只沾了泪的手胡乱在衣衫上蹭着,淡碧色的袖口也湿了,精绣的团蝶濡湿了翅膀,欲飞无力般颓丧着。

    “陛下,襄王又在宫门外求见!”

    襄王?三哥!

    我的胸口腾地升起一团热气,泪水更快地滚落下来,却是guntang的,连心都刹那间热了起来。

    从被软禁现在,我没法探听到半点李皓的消息,着实害怕,害怕连他也出了什么事。可他到底来了!

    他素来淡泊,平常入宫根本不用通禀,可现在,他怎会在宫门外求见,连宫门都进不了?因为我吗?

    父皇已在皱眉,甩着袖子焦躁道:“孤不是说了不见么?直接打发他回自己的行宫去!”

    内侍胆怯地退一步,回道:“襄王不肯走,跪在宫门外……已经好半天了!”

    “三哥!”我忍不住叫起来,站起身来,便要往宫外奔去。我几乎可以断定,三哥一定也知道了我的处境,千方百计地在想法营救我。

    “拉住她!”老妖婆不由喝道,上前走了一步,亲自举起她高贵的手,狠狠将我扯住,我正要将她挣开时,几名力大的宫女忙奔过来,口中低声劝着,手底却如铁钳将我紧紧捉住。

    父皇皱一皱眉,叹口气,怜惜地望我一眼,却不理我的呼唤挣扎,大踏步走出了宜春宫。踏出五凤包金门槛时,我听他无奈般吩咐道:“看住九公主,不许她出宫半步!传襄王和魏无忌到武英殿见孤!”

    眼见父皇离去,我更是着急,挣着宫女抓我的手,大叫道:“父皇,我要见三哥!我要见三哥!”

    也许目前情形连三哥也已没辙,所以才在宫门外长跪不起罢?可我下意识地只想回到三哥的身畔去,仿若只要见到我这日日沉浸于诗酒之中的三哥,便是天塌下来也是不妨。

    老妖婆却没有立刻便走,她走到我跟前,再也不掩眼底的怒气勃发,扬起手掌,已是“啪啪”两个耳光甩了过来。

    头晕眼花中,我有些懵了。长这么大,母妃和三哥都将我当成明珠一般呵在手心,连打我一下手都舍不得,十岁时挨那顿鞭子乃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受罚,几时被人这般凌折般毒打过?

    “不管你是李宝墨还是舞女瑶姬,你都给我听好了,这两个耳光是告诉你,给我放聪明些!如今在西凉可是我真岚说了算,你若再不安份,我便让你的三哥一块儿下黄泉陪你!”

    “你敢!”我叫骂着,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狐媚子坏女人!别妄想爬上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一介巫女的贱人身份还想攀高枝儿,真是做梦!本公主就是死了也会拖你一块儿下地狱!”

    话未了,又是一耳光狠狠揍来,却是用尽了全力,想来这次说到了老妖婆的心病了,那双大而微凸的眼睛已经给气得如青蛙般鼓起,脸已涨得通红,这等神情倒似要生吞了我,果然如我所说,半点无了威仪。

    但我已顾不得嘲笑她了,阵阵眼冒金星间,早上匆匆挽的发髻已被打得散了开来,碧玉镶金凤尾簪“叮”地落地,断作两截,只有两枝红珊瑚小珠簪钉在发间,将凌乱落下的黑发略挡了一挡,半掉不掉狼藉垂下,更该将我整得状若疯子了。

    那边已有宫女急急上去安慰:“国巫女大人,仔细手疼!”

    可抓住我的宫女却将我掐得更紧了,胳膊疼得我直吸气,再不肯放松一点,更别说来劝慰我一句半句了。

    三哥从来只告诉我,我是西凉最宠爱的公主,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却从不曾告诉我,原来这个公主也只是个虚名,人家所敬惧的,是公主这个名号后的背景权势。当母妃早逝、权势背弃我时,我这个公主连个奴婢都不如。

    老妖婆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甩了下朱红色云纹绣翟鸟的宽袖,将打得发红的手掌垂下,狠狠地盯着我喝命:“将九公主捆起来,好好磨磨性子!像这样去祭长生天,只怕没祭便先闯了大祸!”

    可恨那些寻常对我恭恭敬敬的宫女内侍,此刻竟如狼似虎般冲了上来,拿了粗大的绳索,毫不犹豫便将我捆得结结实实,不管我怎样地挣扎尖叫,将我缚在了一张黄花梨方背椅上,一动不能动弹。

    我努力伸着脚,妄图踢那该死的女人一脚,骂道:“我便闯祸又怎样?本公主诅咒你不得好死!太子有你这样恶毒的母亲教着,日后早晚毁了我们西凉,是你们……呜……”

    内侍们已给惊吓得魂飞魄散,只怕我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居然拿了块帕子生生地将我嘴巴堵住。那种满腹恨怨说不出的憋屈,让我急躁地挣扎着,跺着被合捆于一起的双腿,几要将椅子掀翻,捆缚处的绳索便开始透过单薄的春衣,一点点地磨蚀起肌肤,火烧火燎般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