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风雨欲来5

    夜已很深了，极远处传来“太平更”，一长一短，已经接近子时时分。

    “好了，啰啰嗦嗦的，天色已经太晚，我们必须赶紧回去了。”李皓的眼底有些许宠溺，他拉了拉还在不停留恋着那男子的我，将我推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来坐在我后面。

    “回见！”我坐到马上，冲着前方站立的男子笑着挥了挥手，满脸顽皮之色。

    魏无忌抬头看我，面色犹疑不可捉摸，而后转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李皓忙拉下我的手，低斥道：“成何体统，一点都不像个公主的样子！”

    “那公主的样子应该哪样？”我痞痞一笑，不依不挠地问。

    “东汉蔡邕《青衣赋》中有一句“虽得嫣婉，舒写情怀”，阿墨你可知了？”

    嗤，他是想教我变得温柔端庄恭顺，哎，做不来做不来！我鄙夷了一声，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

    李皓大抵觉得我心怀鬼胎，忙挥了挥袖子，“罢了罢了，不出点幺蛾子你也就不是本王的九妹了。对了，我方才见你脚步虚浮，给我看看你的脚是不是受伤了。”

    他俯下身来，正想查看我脚上有没有伤，我一想到是因为之前跑得急得缘故，忙把两只脚移动到马肚子下面，扯了扯衣摆遮住它们，“你从前不是说女子之足不可轻易示于人前，那我也不能给你看。”

    他有些气急，“我是你三哥。”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坚毅硬朗的面容，故意说：“就是三哥也不行。”

    “好啊，阿墨，你胆子大了，敢把眼睛长到脑门儿上了！”

    我坏笑着顶撞他：“那你今天总算开眼了吧？”

    李皓看了我一眼不言语，正当我以为他又要教训我时，他却忽的朗声一笑，眸中是鲜有的宠溺，“坏丫头，让你嚣张，看招！”说着，便直起身来，往我身上挠起痒痒。

    我一声惊呼，见他在背后挠我，忙瑟缩起身子在马背上乱动，一边左闪右躲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使诈……三哥，好三哥……我错了，哈哈……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行么……”

    “不敢了，嗯？小丫头家家的，不是很嚣张吗……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轻饶了你……”

    我笑得喉咙发痒，一边躲一边反击，无奈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直到玩闹得连马都呼喘着白气表示不乐意时，这才罢了。只愉悦地坐着，任由李皓策马带路回宫。

    “你呀，才一会儿子功夫就成了这样，披头散发！那魏无忌不一定是外邦人中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但你一定是全西凉国最丑的女人。”

    我立即安静下来，见他眼中的深意，一把拽过马上悬挂的护镜，撅嘴看向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中间还夹着几根青草，鼻尖和脸颊上还沾染了几点黑泥，说多狼狈有多狼狈，唯独一双眼睛光华闪动。

    李皓替我将脸抹干净，细心地把草拣去，宠溺地抚摸我的头发，温和笑说：“好了，阿墨，别照了，等回了宫，就让东歌给你编辫子梳发髻，等拾掇好了，你肯定又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西凉姑娘。”

    我只得点点头作罢。

    “对了，三哥，下次你还能带阿墨偷偷出宫吗？”

    “……”

    “哎呀，三哥，你快说我能不能再出宫玩嘛！”

    “再说。”

    “三哥，你是不是最疼阿墨了啊？”

    他坚定道：“那当然！”

    我转过头朝他率真一笑，“那三哥会一辈子都这么爱护阿墨吗？”

    “会的，永远……”

    “那你能再带我出宫来玩吗？”

    “哎……”

    我笑着拍了拍坐前的小红马，它轻快地跑起来，颈下系的鸾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和着大街上驼铃的声音，“咣啷咣啷”甚是好听。一定是有商队趁着夜里凉快在赶路，所以王城的城门通宵都不会关闭。

    我又抬头望向宫廷，雄伟的城墙在黑色天幕的映衬下，更显得宏大而壮丽。我看到各个楼头的风灯，悬在高处一闪一烁，仿佛一颗硕大的星子，再往高处，就是无穷无尽的星空。

    细碎如糖霜的星子，撒遍了整个天际，而王城，则是这一片糖霜下薄馕。看到它，我就觉得安适与满足——就像刚刚吃饱了一般。

    只是我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的快乐日子，就这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