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相思雨
林修尧听到她这么说,淡淡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小点声,这样大不敬的话,是能说出口的吗?”他看着林月央,墨玉般的眸子愈发黯然了,她这个样子,可怎么在后宫中生存? 正阳宫,正殿。 许敬忠当先一步进殿,拂尘一甩,高声唱诺。 林月央,林修尧闻声而入,举止端肃,渐近御前。 早有宫女向前在两人脚边铺了暄软坐垫,两人心领神会,立即跪倒在垫上谢主隆恩,三呼万岁。 夜少琛命两人平身,然后赐了座。 林月央落座后,方朝皇帝看去,但见他头戴赤金通天冠,一身装束极为正式。 林月央暗忖,看来皇帝很看重这次召见,不知这算不算重视她娘家人。 思及此,林月央忽而摇了摇头,暗怪自己想太多了。 谢恩完毕,两人退出了正阳宫,在宫外与二哥道别后,林月央准备折返回自己的金窝未央宫。 回窝途中,林月央经过了皇宫胜地太液池。 太液池周边的风景甚好,白堤上烟柳垂下的绿绦,柔美如少女们的缕缕长发,池中碧叶亭亭玉立,或如玉盘滚珠,或似白贝翻卷。 林月央被这美景所吸引,故而走得愈发慢了。 且走且停,林月央又见到了一些梅树,此时自然不是梅花开的季节,但那些梅树或傍石,或临池,姿态各异,倒也别具风骨。 隐隐有争执声传来,林月央走过去一看,却是见到了丽贵人与妹英公主。 丽贵人封号虽然漂亮,可长的却有点对不起观众,倒不是说她五官丑陋,而是她的眼神太锋利,脸上脂粉也太厚实,嘴巴又小又肥的,偏偏还喜欢抹口红,所以难免让人看着别扭,也许相由心生吧!虽然她五官还算端正,但却给人一种恶俗的感觉。 妹英公主就不同了,皇室的身份给了她高贵的气质,明艳无比的容颜又令她神仪明秀,林月央暗自平心而论,不得不承认,这个妹英公主确实比她漂亮,甚至比她洒脱。 “你们在吵什么?”林月央缓步而来,淡淡的说道。 见堇华夫人来了,丽贵人尖酸刻薄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她忙躬身行礼,而妹英公主始终临风而立,一动不动。 林月央已经见识过了妹英公主的傲慢,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丽贵人,你给本宫说说,你们为何事争执?” 丽贵人闻言恨恨地瞪了一眼妹英公主,“夫人,臣妾只不过是提醒她不要在宫中吹yin词艳曲,她倒好,竟不知好歹地骂臣妾。” “yin词艳曲!什么yin词艳曲?”林月央问丽贵人。 丽贵人更加得意,“就是《绾君心》,前朝名妓薛滟的成名作。” 一直默不作声的妹英公主忽而冷冷道:“薛滟可是清倌,你嘴巴给本公主放干净点。” “清倌又如何,还不是残花败柳,而且她还去刺杀前朝的皇帝,如此祸水,说她又怎么了。” “她刺杀前朝皇帝是为夫报仇,此种情义,想必你这个刻薄的女人是无法理解的。”妹英公主纤眉一挑,语气铿锵地回道。 丽贵人气极,怒道:“《绾君心》是闺怨的曲子,公主还未嫁人,怎么就成了怨妇了呢!莫不是看上哪个侍卫,人家却瞧不上你。” 其实丽贵人知道妹英公主被皇帝当众拒绝的事,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林月央自然也知道丽贵人是故意的,所以她觉得丽贵人说的话有些过了,堂堂一国公主,被人说成怨妇,实在屈辱。 正当林月央想让丽贵人闭嘴的时候,有人却抢先了一步。 “啪”地一声,丽贵人的脸上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印,这一掌把丽贵人打懵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妹英公主,尖锐了语气道:“你敢打我?我堂堂天子嫔妃,你居然敢打我。” 李妹英对她的话不屑一顾,她信手将自己的玉笛系在腰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月央看着妹英公主离开的方向,颇觉奇怪,总感觉她的脚步急且快,哪里是离开,分明是落荒而逃。 夕颜阁,午时将至。 李妹英忍着眼泪跑回了自己的居处,她毕竟是个才十七岁的姑娘,且生来金贵,是被父母娇惯大了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污蔑。
一进屋,她便把门闩了,一堆宫女瞬时隔绝在外。 门外檐下雨潺潺,不知何时,泼天的雨落了下来,雨丝在风中缠绵成线,丝丝缕缕,纠缠不休。 李妹英觉得自己的心里也下了一场雨,而她就立在雨中,任凭风雨袭身,却无处可逃。 她顺着门身滑坐在地,双臂环膝,竟感到说不出的孤独。 孤独,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以前哪怕在宫中长日无聊,她也只是感到无趣而已不是吗? 难道喜欢一个人就会感到孤独吗?那么,她可不可以不去喜欢一个人呢! 如果她不喜欢他,她就不会去吹那什么《绾君心》,更不会被人嘲笑。 如果她不喜欢他,她就不会满怀希冀地渴望见到他,更不会因他的不重视而感到失落。 如果她不喜欢她,她也就不会这么痛苦。 如果她可以想不喜欢他就不喜欢,那该有多好啊! 李妹英伸手解下了系在腰间的玉笛,她温柔地抚摸着笛身,目光温软,且哀伤。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举起了手中的玉笛,欲狠狠地掷出去。 手刚举过头顶,转眼间又渐渐地落了下来,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将玉笛放在了地上,而目光中更多的是不舍。 想了想,她拾起玉笛起身,将玉笛放在枕下后,便自壁上取下了一把剑。 此剑名唤木兰,因为她自小就敬佩花木兰这位巾帼女英雄,可惜,她没有花木兰那般潇洒,终究还是被感情困住了。 剑光一荡,如一泓秋水映寒光,李妹英心中郁结难舒,只好借这剑发泄,她将剑猛地一翻转,招式忽而变幻莫测,劈,斩,抹,刺,迅猛如风,可她神容淡漠,纤姿飘逸,倒是一点杀气都没有,反倒颇具侠客名士的磊落风骨。 这时的她并不像是在练剑,反倒似在春风中曼舞,任周身剑气如纱缭绕,她自风月静好,足不沾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