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弦断
近万名观众一片懵然。 也许,只有那几个乐圣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就像黄老头,此刻他就一拍大腿,兴奋地叫了一声:“臭小子,真有你的!” 只怪对手的实力太强。 乐棚之间相隔数米,没有天地灵力的支持,所有乐器的声音都不可能非常响亮;普通乐生弹奏出的乐曲,几乎无法干扰到别人。 而甘迪和阎寻却不是普通乐生,他们凭借高超的乐技以及超强的乐道领悟力,能将乐符的能量发挥到极致,即使在微不可闻的乐声之中,也可以悄悄影响着听者的情绪。 如果云祺奏出了琴音,以近抵远,以强御弱,就能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然而他完全没有演奏,于是他棚内的两名幼儿评审,在悄然之中受到了甘迪与阎寻的双重影响。 一边是层递而进的悲伤波浪,一边是黄钟大闾中的暗箭难防! 虽然这种影响很小,可是积微成渐,两个小孩的悲伤情绪早就积满小小的心胸,而云祺最后弹的那一个音,可谓是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这一根“稻草”也是随便放的,而是他踩准了节奏点,在两人的乐声停止,余韵尚存,两个孩子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之际,一击而中! “你这个无耻之徒!”甘迪指着云祺大骂。 阎寻也怒道:“你这是作弊!” 他们两人都是极为聪明之辈,一开始只是惊愕,可马上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云祺之所以能一个音就弄哭幼儿评审,完全是搭了他们的便车,占了他们的便宜。 云祺双手一摊手:“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随即起身,伸手两个小孩头上摸了摸,指了指盘中的零食,示意他们尽管吃。 两个小孩吓得哇的一声,又哭了。 甘迪怒气冲冲向评委台走去,阎寻紧随其后。 那些没有成功把小孩弄哭的乐生们,垂头丧气收拾琴具离开了大舞台,而通过考核的乐生们则兴奋不已,大多坐在原处,庆幸不已。 云祺走到棚外,回头瞧了一眼,留下来的乐师一共有十八位。 这是一个惊人的成绩,全场近万名观众不由一阵欢呼,宛如滚雷从天空滚过,将全场的气氛推到了**,将之前的萎靡情绪一扫而空。 之前的考区,大多只有一个或两人留下来,而最后这个考区竟然多达十八人! 这些当中当然包括幽国公主祈然,还有国乐部第一才女欧阳云。而最让云祺感到意外的,却是杜小香也在其中。 杜小香当年在萧府上乐校时,他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因为她一点也不突出。样貌不突出,琴艺也不优秀。说实话,她能通过筛选赛已经让他惊讶,没想到她竟然达到了滴泪之境。 他的目光瞥向乐架,筛选赛时她抱的是一把古筝,而从前她弹的是古琴。乐加那里是空的,她收起了乐器。真是遗憾,刚才登场时竟然没有注意到她。 看到他一副愕然的样子,那张小巧的脸蛋还扮了个鬼脸。 云祺回到乐棚坐下。 助考官高声宣布了赢得第一节考核的名单,云祺的名字赫然在列。台下观众一片哗然,有的振臂高呼,有的大声咒骂,还有的大叫“不公平”! 甘迪与阎寻一脸郁闷地回来了。 国乐部司长欧阳泉邀请各国乐部长老,召开了紧急会议,不一会儿有了结果。一个新的规则出炉了:钟声敲响之后,乐生必须开始演奏,不得故意延迟。 同时,重新安排了余下考生的位置。两个考生之间都隔了两个小乐棚,防止这种偷乐现象再次发生。 第二节考核,破涕之曲,开始。 当钟声敲响之时,每个乐生都开始演奏,云祺也不例外。他看到那两个小孩听到乐声时,浑身都颤抖了一声,宛如惊弓之鸟。 他们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出解脱出来,再次听到乐声难免有点害怕,这也是破涕之曲的难度所在,因为孩子们都有了防范心量。 所以,之前许多乐生都败在这一环节。 云祺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 全场近万名观众还有两千多名乐生,各国的长老,隐姓埋名的几个圣乐师,甚至于台上的欧阳泉、丞相,国王周齐光,全都在盯着他。 他的乐棚在舞台的最左侧,临近评审台只有数米距离,可以说是近距离监视,也可以说大家都想听听他这一次到底要奏什么曲。 周通感觉很幸福,这是他一生之中最为幸运的一刻。因为他是本场考试的助考官之一,所以他可以在全场巡视,防止乐生作弊。 在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努力从混杂的曲调之中分辨哪一个是云祺的乐声时,只有他可以大模大样走到云祺的乐棚之前,公然地聆听! “嘿,这小子还陶醉,闭着双眼,摇头晃脑。”周通心中暗道。站在棚边倾听是不允许的,所以他放慢了脚步,倾听着从那灵动的手指下倾泄而出的音符。 “喂,走开!” “别他妈挡住!” 舞台下有观众高声叫喝道。 周通转头看了一眼,缓缓走开了。心道:还坐贵宾区呢,都什么素质!哼,你们又听不见音乐,叫什么叫?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曲子吗,看把你们能的! “小溪曲。”贵宾席的一位长老突然开口道,“他弹的是。” 众人愕然一惊,都抬头细看,从云祺的指法一一印证…… “果然!” “真的是!” “我去!他竟然弹这首幼儿启蒙小曲?” 长老们议论纷纷,全都表示不解。 “他果然是靠蒙混过关的!” “这一次没招了吧!” “三岁小儿都会弹的,他竟然用来当破涕之曲?” 一个老者淡淡地道:“三岁夸张了吧,五岁差不多。” “咦,那个大孩貌似就五岁左右吧?”有人惊讶道。 “我去——弹儿童曲?这种损招他都能想出来?服了!” “这小子太聪明了!” “我靠,这算是作弊吧!” 在全场观众的注视之下,他们惊愕而又无奈地发现,云祺的选曲确实很厉害,那两个孩子脸上的害怕神情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安静、平和。 ,是一首幼儿启蒙乐曲,通常作为乐塾的练习曲目。它很简单,很短小,只有区区几个旋律,两个小节。 欧阳泉看到云祺将此曲反复弹到第七遍,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心中疑惑:这曲子安抚情绪确实不错,可他打算将此曲一弹到底吗?这怎么可能让孩子们笑出来? 云祺当然没这个打算。 就连这首,他也是随意选择的,而不是众长老曲解的那样费尽心机的选择。当时,他只是受限于必须演奏的新规,才随意弹了一首轻松的曲子。
否则,他还是会选择不弹奏。 他在聆听。 之前他在聆听甘迪与阎寻的演奏之中,得到了不少灵感,解答了不少疑惑,让他对幻乐八卷的理解突飞猛进!如今留在台上的,无一不是高手,他岂能放过机会? 他的右方,是幽国小公主祈然。 虽然隔着两个乐棚,可若仔细专注地倾听,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祈然演奏的是一首格调欢快的曲子,他从来没有听过。可是他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快乐,在空气中弥漫。 那些绵密的音符,就像织成了一张网,变成了一个小网兜,拿在小伙伴的手中,在田野间奔跑,在追逐捕捉蝴蝶。每一个音符跳动着,又像哗哗的溪流,盛夏的微风,小伙伴们在水中嬉戏玩耍。 “咯咯咯!” “呵呵!” 随着两声欢笑的响起,乐声停止了。 余音渐渐消散,而云祺的脑海中多了一些音符的形状,它们整齐而绵密,当拨动其中一根时,就像多骨诺牌效应一样,其他的音符也会瞬间转向。 不同的方向,代表不同的情绪。 祈然在幻曲的技巧上,确实做到了完美无缺,如行云流水,不流痕迹。整齐划一的音符变化,可以轻易创造出奇妙的乐境,让转换情绪变得轻易而举。 祈然率先取得了胜利! 人们的目光顿时从云祺那边转移过来。 当她起身离开舞台时,全场观众抱以热烈的掌声。还有不少忽哨之声,那是全场男士为她可爱而娇美的容貌而发出的欢呼! 紧接着,甘迪和阎寻的乐棚之中也传来了幼童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祈然和杜小香也先后完成了考核;之后,又有一名越国的中年乐生站了起来。这个中年男人又黑又瘦,貌不惊人,还留着山羊胡子,可全场还是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越国参赛的乐生,数量稀少。 他是比赛进行到现在,唯一成功晋升到乐师的越国乐生。 上京观众毕竟气量宽宏,给他的掌声特别响亮。 香烛缓缓变短,考核陷入胶着。 当燃香只剩下短短的半寸之时,欧阳云终于取得了成功。当她从乐棚中出来时,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可是,全场并没有人发出笑声,而是抱以热烈的掌声! 所有人都看得出,将幼童逗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参选的十八名乐生之中,除了胜出的六人,场上还有十二名乐生,仍然在挥汗演奏,咬牙坚持着。 人们的目光又回到云祺身上。 在众乐生当中,他总是显得与众不同。别人挥汗如雨,奋力演奏,而他却微闭双目,犹如闲庭信步,轻松自如,一首已经弹了几十遍,还在重复着。 乐棚中的两个小孩,已经习惯了乐声,坐在地上自顾玩耍,不时还起身玩捉迷藏,在棚中跑来跑去。然而,云祺却如老僧入定,除了手指仍在弦间拨弄,全无表情。 “妈的,老子都弹成这样了,你们还不笑!” 一声怒吼突入其来,接着就是“砰”一声巨响! 有乐生抓狂了,摔了琴。 云祺悚然一惊,手指用力,“铮”地一声,断了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