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兼爱真义
今天是一个决定楚墨将来日子，韩震自己或许是没感觉，但是韩震一名秦将来到这楚国山中的墨家，其意义比起一般的学术大家前来辩论是要特殊的，秦国将国势定为灭六国，六国之后，统一的华夏还会不会有这种百家争鸣的环境，墨者是不是会被政体排斥在外，这都是难以预料的。 墨者既为天下大家，自然不会短视，天下大势他们如何不知，只是秦国征伐六国的行止实在是让他们墨家寒心。 秦军善战，又有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在鼓舞军心，每战必然杀人盈野，即便是军中将官想阻止他们不要斩人首级都做不到，更不要说与他们根本没有切身利害的墨家了。 而韩震却是难得的善将，能战不嗜杀，对于墨门弟子来说，就是天下将才的楷模，这样人无论到了那儿，是不是被撸了官儿，都代表着秦国的一部分意志，韩震组织三墨弟子辩论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以往觉得论道墨家前途那是小题大做了，但如今却是不然。 六国已经聚齐六十万步骑陈兵秦境，秦国竟然有底气在国内进行改革，咸阳郊外建起连绵不绝的作坊，又有源源不断的制成品从中被运出来，卖到六国手中，不过两三月而已，就已经有数千万金进入了秦国的国库。 秦国对六国失地也掀起了一轮改革，将所有六国旧民视同秦人，予以等同对待，对于刚得到的土地，还采取了怀柔政策，分配土地，赠予种子，下发农具，接近栎阳与三川郡的大部分六国旧民都已经归心。 至于军队的行止，就得看着韩震怎么说了，所以他们大清早就等在这论台周围，等着韩震来与墨门弟子辩论。 楚墨何去何从，就看韩震的态度了。 玩闹了一阵子，韩震拉着韩宸来到论台，韩宸的脸蛋还是粉红粉红的，看起来很是可爱，任何人看到他们，都会觉得两人之间更加亲昵了。 “听说芸师姐喜欢韩将军呢！”有好事八卦者见两人亲近，瞬间犯病。 身边人瞅他一眼：“你怎么才知道？” “……” “还真别说，这就是金童玉女！” 墨门如今只有叔共，墨尹两个长老在门中，所以辩论也由他两人来组织，见韩震来到，就抛开往日的亲近，都起身来按照迎接客人的礼仪接待他们。 一番韩震讨厌的拘谨礼节过后，韩震与韩宸终于是被安排到了西边的座次上，由墨陵与墨泠两人陪坐，而所有的墨家弟子都已经在东向坐好，等待着辩论的开始。 “今有客来此，诸弟子若有疑问，可自行争论，约法三章，不得辱人，不得辱国，不得辱及父母，违者逐出！”叔共几句话就宣告这次辩论的开始，非常简短，完全没有领导发话的气势，而韩震现在则是一脸懵，这辩论没辩题，岂不是对方问什么都得回答？ “韩将军，在下墨戈，有问题讨教！”叔共话音刚落，就有人站起来不服，这人长得倒是不错，但那双阴鸷的眼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请讲！”盘腿坐实在是不舒服，韩震扭了几下腰才调整过来。 “将军，你以为，兼爱如何？” “兼爱，很好，有大形，有大象，乃万民心中所向，”韩震皱皱眉，这问题实在不怎么样，这两个月他也没闲着，兼爱的真义他了解，但却觉得有些空泛。 这个墨家弟子笑了，像是猎物入网那般得意的笑，提出一个他自认为很尖锐的问题：“既然兼爱乃万民之所向，秦，为何兴兵？” 论台响起一阵议论声，很快又平息下来。 韩震摸摸鼻子，这人似乎是有点傻，这问题诸子百家讨论了上千遍，未曾得出好的结论，至于后世，更是认为这是“历史趋势所向”罢了。 “先生以为，兼爱真的能实现么？”对方要自作聪明，韩震就打定主意不想给他机会：“兼爱之真义，自然是不差，但人有差异，地域亦有差异，心中所想更是差异不觉。” “要想实现兼爱，非得让天下人学习墨子不可，非得让天下人都住在山里不可，非得以苦为乐方好！”韩震一句话点明兼爱的空泛：“那么你以为，让天下人如墨门弟子这般相亲相爱很容易？” 一个问句，墨门弟子尽皆沉默。 韩宸笑道：“千驷之厩，亦有害群之马，何况天下之大，秦法严苛天下皆惧尚不能让百姓相亲，柔柔墨法何足道哉？” “韩姑娘此言何意？”这弟子有些生气了，“柔柔墨法”这话可从没人敢说过。 “兼爱，墨家真是非一般兼爱呢！”韩宸声音淡淡，却能从中听出冷意：“纵容弟子到了这般程度，你说墨法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弟子顿时又委顿了，韩宸这是在提墨奕的事情呢，门中师兄伤了人，他们可不能不认，冲着韩震的身份，就算对方空口无凭他们都不能轻言略过，更不要说众目睽睽之下。 “宸儿，此事暂且不提。”韩震抚了抚她的手背，韩宸顿了顿，没再接着说。 这件事虽说是为了让墨奕受到教训，但他们几个年轻人的事可是不能捅破了说的，毕竟墨陵他们也都是墨门弟子。 即便韩震对墨奕不爽，也没有到了要置人于死地的程度，也不指望楚墨能按他的意志处置墨奕，还不如不提。 “诸位见谅！”韩震起身四下致歉，走到场中扬声道：“兼爱，虽是墨门中的概念，但我们都相信，天下万民对之是向往的，可惜，这天下不仅有奴隶，平民，还有贵族，世家。” “贵族地位高，自以为高人一等，世族掌控土地，自以为统御一方，他们第一个与兼爱为敌，他们兼并土地，买卖奴隶，豢养武士，兼爱出世，他们第一个不许！” “另，六国百姓如今稳妥将自己养活都很困难，何谈兼爱？”韩震语气有些低沉：“我刚出秦的时候，就恰巧遇到竟陵郡的横征暴敛，百姓被逼投秦，百姓宁愿面对苛法也不远面对的暴-政，诸位能否想见？” “衣不足，抢，食不足，盗，恶欲不满，杀，为了生存，谁还顾得上为别人着想的兼爱，非攻？” “所以，兼爱之根基，在于天下太平，在于百姓富足，而太平富足之根本，在于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