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秦法需改
在墨者相辩之地不远处的小竹屋中，坐着两个年轻人，正在煮水泡茶，一人身着黑色衮袍，绣着黑色的展翅雄鹰，另外一人身着半身甲衣，都是相貌堂堂，若说不同之处，则是衮袍青年满满贵气，着甲青年凝聚着浓郁沉稳，隐隐散出杀伐之意，在小小竹屋中竟是相得益彰。 两人间的小案上摆着一个小铜壶，滚滚开水正在沸腾，一旁是两个白瓷杯，一个黑色砂壶，竟是一副修行茶道的模样。 “蒙卿，樊阳之言，你赞同几分？”衮袍青年轻笑一声，笑吟吟看着对面的着甲青年，赫然是蒙恬！ “九分！”蒙恬看着秦王，一副悠哉模样，他与面前的秦王同年出生，出了君臣之外还是难得的好友，说话也比韩震他们随意了些许。 “少了哪一分？”秦王看着冒出喷吐白气的壶盖，有些愣神。 “与时俱进！若是墨门能与时俱进，怎会如此颓然！”蒙恬扯扯腮帮子，很是纠结的模样：“与时俱进这个词还是策北将军说出来的，初闻觉得就那么回事，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韩将军还会造词？”秦王明显没抓住重点。 蒙恬不以为忤，只是轻轻颔首：“是，韩将军似乎学得很驳杂，没有一成定矩，但凡与他谈论一件事或一个物，总能说出许多门道，这饮茶之术，还是韩将军倒腾出来的！” “还是说说这墨家罢！”秦王摇摇头，不想在此纠缠太多，韩震博知但不算博学，朝中早有定见，也不须他来说：“墨家始终是天下王者的一大隐忧与鱼rou，如何行事，还需诸卿讲解才好，樊阳之意，寡人倒是深有体会，秦墨向秦，自是希望秦国支持其政见，但，我秦国有商鞅之法，又怎能容得下墨家法令呢？” 蒙恬一愣，随即严肃道：“我王若是不怪，臣有一言！” “哦？”秦王意外了，难得蒙恬私下里也会严肃了，但他随即释然：“但说无妨，即便是欺君大罪，寡人也饶你一次！”这等信任，足见蒙恬在秦王心中地位，蒙恬却是更加严肃了，丝毫没有要感激的意思。 “商君之法，从孝公以来让我大秦累年富庶，兵甲皆备，但，商君法自是适合于危邦，所谓乱世重典，有此而来，当时的大秦，为魏国所逼迫，穷兵黩武，终是将大好山河打得一片破败，好在孝公睿智，商君英武，在此大危大亡之际果断变法，内合百姓，外攘强敌，才有大秦今日！” “为臣之意，从雍都之事来看，商君法自有其局限，若不是王上果断下令斩首嫪毐，大军围城，韩将军社稷大臣，岂不是要被嫪毐与赵太后逼于绝境！人心之险恶自古难以测度，若是谋定而后动，策北将军必将被赵姬逼见雍城百姓，守土拓疆之威信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在大秦也将无立锥之地！” “因此，秦法中，许多罪行只有事后处置，却没有发现动机时的应策，实在是有缺是非，不知王上以为如何？”蒙恬一口气将话说完，总的来说就是举了个例子来说出秦法的疏漏之处，他与韩震是同样想法，若是等雍都事情过去了，秦王没有体会到这等恶事，要想劝说秦王就会变得困难，所以想着趁热打铁，即便秦王暂时无有处置的心思，来日自然有将事情翻出来的时候！ 出乎意料，秦王答应得异常爽快，而且说出了让蒙恬惊讶的话来：“蒙卿所言，寡人自然也有所感，但修法一事千头万绪，此时却是不太合适，待嫪毐一党处置完毕，寡人与韩将军的罪责也确定下来之后，再做决断如何？莫要让人以为我堂堂秦王，竟然不敢领罪！” “王上所言无虚？”蒙恬激动了，历代秦王皆以奉守商鞅法为优，而且秦王曾在先王病榻之前立誓必守商鞅法，而且自幼便累年修习，任何人若是敢说商鞅法不好，秦王定是头一个发难，今日一谈，竟然有如此不可思议之转圜，他安能不喜？ “自是无虚！”秦王笑意盎然，然后用下巴指向窗外：“又要开始了，且看墨家年轻一派是何说法！” “喏！”蒙恬兴冲冲答应下来。 窗外，一炷香已经燃尽，所有墨家弟子又抬起沉思的脑袋，看着台上的十一人，静待下文。 “好了，诸位，香已燃尽，墨芸，依旧是从你开始罢！”韩震抬起右手，遥遥做请讲状。 “在我看来，秦墨之言，危言耸听者也！”墨芸第一句话就否定了樊阳的说法，樊阳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表情却是突的又红了，墨芸完全无视，学派之争，从不管你尴尬与否：“秦国自然是要灭掉六国，但若是六国再次合纵，秦国却不一定会有机会！” “秦国纵然占天下大地十之六七，但边疆诸地却是没有民心支柱，若是此时大肆攻伐六国，内部必然生乱！”墨芸字字铿锵，说的倒也是大秦现状，使得韩震又想起在完颜真羽店中遇到的那个赵国旧民，顿时觉得此时的大秦实在是到处窟窿！ “然，秦军自然威烈，当今天下也没有苏秦张仪，若说再次合纵，对于腐朽的六国自然无法可取！”墨芸嘲讽地看了一眼樊阳：“可这大争之世，若是还有人能将六国拧成一条绳，抗秦又有何难？不说没有任何机会的近邦，若是有人说通与秦交好的齐国，促其变法，数十年，强秦是否强大依旧尚未可知！” “彩！”韩震抚掌大笑：“哈哈，今日得见墨门利齿，殊为难得也！”墨芸一张俏脸瞬间变得通红，直红到了脖颈下方，韩震愣了愣，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悄悄凑到韩宸耳边问道：“她怎么了？吃错东西了？” “你夸她，她高兴呢？”韩宸瞥了墨芸一眼，有些嗔怪道：“震哥怎么会如此木然，人家姑娘对你有意呢！”韩震大囧，若是其他女子，韩震问询之下定然是羞怯不敢言语，韩宸却是不同，从小生在山间，不懂外间世情，直接就让韩震闹了个大红脸，好在没有其他人听见，不然韩震定是要寻一道地缝钻进去了。 “咳咳！”韩烈适时有咳嗽一声，韩震回过神来，看着眼神黯淡的墨芸，高声道：“姑娘之言，本将不能苟同，若是诸位不介意，本将插几句话可否？” “自是无妨！”墨然淡然回应，其余几人也是点头认可。 “好，那本将便随便说几句，墨芸姑娘所说，在于秦国内患是也，秦国当然自知，不过有一点不敢苟同，若是有人促动齐国变法，秦国不一定无法处置！” “将军但说！”墨芸眼中又闪出星光。 “齐国与秦国之间仅仅隔了魏国的濮阳！哦，这东郡是我大秦新郡，两年前刚设，只有濮阳还在魏国名下，破濮阳这一军策想必不久就能用得上，我大秦不会一个劲的穷兵黩武，但是一鼓攻下濮阳诸地，随时敲打齐国，不知齐国还敢不敢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