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梼杌
浩然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心,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他接连几个月没睡过安稳觉,刚来到人间时,稀里糊涂的做了丸子店的新老板,靠着炸丸子的营生,勉强过活。 按他自己理解,他就像是被天宫娘亲遗留在人间的孩子。 娘需要孩儿了,孩儿便挥之即去,任其指挥。 黑色玉牌只能下凡时畅通无阻,却不能凭此返回。 虽也是凡人成仙,但浩然千百年来在天宫待久了,早就对天宫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下界确实相较天宫而言多了些乐趣,可应付起百般生活琐事,仍旧格格不入,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此番说出心里秘密,虽担忧自身安危,却像一肚子怨恨委屈终于得到了发泄,顿觉如释重负。 浩然怅然若失,又点起一根烟,吞咽几口后说:“丸子店的炉底内有一处阵眼,具体是如何运转我不清楚,但你们可以找来懂行的人,一看便知。” 赵钱李愕然,立即掏出手机给土行肥打了电话。 片刻,土行肥带着阿坤从地面蹦出,幸好胡同内少有住户,否则看见两个大活人从地里冒出来,非得吓个半死。 赵钱李平静介绍浩然身份后,将阵法一事说给土行肥,土行肥点头示意,神情凝重。 浩然领着一行人绕过后门,来到后厨。 赵钱李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背,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在伏龙狱当差的悠闲时光。 曾经爽朗痛快的衙役浩然,没想到会在生活面前被磨灭了爽利性子。 让赵钱李不由的一阵心酸。 浩然将两个伙计打发走,店内除了茹我外已没有客人,桌上的碗筷还未收拾,他便将卷帘门拉下。 掀开铁锅,露出炉灶,黑色炭块烧的通红,再从旁边的水桶里舀出一大勺凉水浇在上面。 火焰熄灭,滋滋作响,白烟不断升腾。 浩然用铁铲拨开炭渣,不消片刻,炉底露出一块铁板。 众人凑近几分,不禁惊讶。 铁板外围有八卦纹路,中心处一颗兽头凸出铁板约摸两公分。 兽头上分两部分,下部大口獠牙,根根分明。 上部人面,五官清晰,仍有一张大嘴。 四只眼睛突兀而生,凶相尽显。 土行肥倒吸一口冷气。 赵钱李与浩然对望一眼, 吴常心中有数,冷眼打量。 阿坤看着众人不明所以。 茹我一直在几个大老爷们身后,身躯瘦弱挤不过去,正疑惑几人看到什么,却听土行肥不确定的开口说:“梼杌?” 赵钱李闭上眼,重重点头。 吴常默念密宗心经,稳定心绪。 浩然扫过几人神色,语出沉重:“没错,这就是梼杌!我一开始以为只是一副雕板,可在我接手这家店没多久,这东西竟然从这雕板中钻了出去。” 赵钱李一挑眉毛:“钻了出去?” “是一道凶光,从我眼皮子底下飞出去,我当时正在生火,它一飞出去,当时我都愣了!” “然后呢?” “然后我才发现这块板子,之前太白吉星没说过这事儿。” 土行肥挤开众人,压低身子探头望去,他瞧了几分真切,边看边说:“这板子不是普通铁板,这是怀难釉铁。” 赵钱李头一回听说这种金属,忙问道:“什么是怀难釉铁?” 土行肥直起腰,双手负在身后,开始科普:“怀难釉铁是一块上古雕板,《起元志》中记载,此铁只在战乱,瘟疫,天灾,妖惑等一切苦难发生时才会现世,换句话说,哪里有灾难,它就往哪儿凑。” 阿坤身材瘦小,总算挤过土行肥看清楚炉底雕板,问道:“那跟这梼杌有啥关系?” 一直沉默的吴常开口接过话茬,言语间颇为不屑:“井底之蛙!这梼杌乃上古四凶之一,它祖宗争霸四方时用的兵器就是釉铁造的,你说有没有关系?” 阿坤差点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梼杌还有祖宗?” 土行肥接着科普,老神在在:“梼杌乃颛顼所生,与共工抢夺地盘时发现梼杌太过凶残暴戾,无法管教,便找来专司打造神兵利器的铁匠,庆。命庆铸出一块雕板,将梼杌收进雕板之中,所用材料便是釉铁。可后来,雕板日渐被梼杌的戾气影响,竟变成聚集灾难的不祥之物,所以才被叫做怀难。” 浩然叹口气,脸上满是担忧说:“哎,不知是何人将雕板放在这儿用作阵眼,那梼杌逃出去,恐怕已经惹出祸端!” 赵钱李心思急转,忙说:“这事儿不能耽搁,阿坤你先把茹我送回小楼,肥仔你跟吴常和我去找梼杌!”
众人会意,浩然抽出炉底雕板,不无担心的提醒道:“兄弟,这块雕板你们拿着,梼杌已经不在釉铁之内,雕板形同废铁,关键时刻把它收进其中,再拿回来,万事切记小心,随机应变。” 赵钱李接过,找来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包好,招呼众人,从后门走出丸子店。 时至正午,太阳高升,风和日丽,坊间热闹。 赵钱李联系了张学森,得知之前发生的几起合欢案件被暂时压下,也跟着松了口气。 并告诫张学森梼杌逃出一事,张学森自知非同小可,急忙许诺加强防范,一有相关线索第一时间和赵钱李联系。 土行肥抱着一大袋跟浩然要的油炸丸子,一把一把的往嘴里掖,含糊不清说着话:“你们说,这梼杌是怎么从雕板里逃出来的?” 赵钱李被问蒙了,雕板相当于收服梼杌的法器,与盛放合欢的欲皿不同,合欢可以根据需要随意出入欲皿,但梼杌无法自行冲破雕板束缚。 除非?! 除非有人从外部催动雕板,故意将梼杌放出! 想到这儿,赵钱李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惊骇万分的念头! 他当即转过身,提速狂奔,沿着街道跑进来时胡同。 吴常紧跟其后,土行肥抱着丸子生怕撒了,脚下稍慢。 赵钱李在丸子店后门处稳住身形,用手使劲拉扯房门。 不论他如何敲门,更不论如何呼喊浩然名字,皆毫无回应。 索性大力一脚将后门踹开,门栓碎裂。 赵钱李跨步冲刺进去,上下左右,几乎将整间丸子店掀了个底朝天儿! 可哪里还有衙役浩然身影?! 脑海中不断浮现起衙役浩然,被压抑有些佝偻的背影。 赵钱李如遭雷击。 难道,梼杌是被浩然故意放出去的?! 他一直都在编谎话骗他们??? 他应该很清楚梼杌暴戾无边,嗜杀成性的后果! 浩然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钱李低头看着手中白布包裹的沉重雕板。 心如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