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促膝长谈
摩呼罗迦跑了，带着舍利一起。 再想抢回舍利，纯属天方夜谭。 这让赵钱李谋划多时的行动彻底沦为泡影。 赵钱李颓废的坐在地上，面前是螭吻残破的尸骸，不时冒出腥臭的液体。 吴常恢复一些力气，匍匐着向他靠近。 “接下来怎么办？” 他有些担心，不能把螭吻的尸骸留在这儿，要想办法尽快处理。 “我不知道。” 赵钱李轻轻摇头，身上火焰已经熄灭，与之前不同，鳞片褪去，受伤的部位全部神奇的恢复原状，鲜嫩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完好无损。 不过赵钱李十分虚弱，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掏空，颓丧着脸提不起精神。 虚掩的后门被人打开，赵钱李和吴常同时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变了脸色。 张队，重案组的队长。 大名张学森。 四十五岁，二十年警龄生涯，造就一身凌然正气。 刚正不阿是他的精神名片，令无数罪犯闻风丧胆，也因为与犯罪分子死磕不死不休的狠劲，而让上司头痛不已。 张学森是跟着赵钱李二人的背影，一直躲在安全通道里观察着事情发展。 他们几个人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都清晰的透过张学森的眼睛耳朵，传达到他唯物主义观念根深蒂固的大脑里。 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倾覆世界观的遭遇。 但心智坚韧，见惯了大风大雨的张学森，还是表现出胜于常人的淡定。 他面无表情的走到赵钱李身旁，低头打量那一副不在任何已知生物序列中的尸首。 将风衣的裙摆捋到身后，张学森蹲下来，用手轻轻触碰着陌生的皮肤组织。 入手坚硬而锋利，张学森的双手抚摸过无数同类的rou体，软的，硬的，发黑的，被烧焦的，干瘪的，但都没有眼前这具带来的震撼强烈。 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赵钱李静静等待着张学森的下文，吴常索性把头埋进臂弯装睡。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学森语气很沉稳，与赵钱李冷静对视着发问。 赵钱李仔细观察着张学森面部每个细节，似乎心里在思考一个很好的措辞，因为并不了解对方的身份，他选择沉默。 “重案组张学森。” 张学森从怀里掏出警官证，借着月光让赵钱李看了个真切。 赵钱李继续沉默，这事儿按照常理如果白话解释，肯定没人相信。 张学森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你不用怕，你们的谈话我也听见了，你刚才什么样，我也看见了。也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意见，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助你。” 赵钱李紧盯着张学森，至少看起来他的态度很真挚。 权衡利弊，天人交战。 赵钱李表示妥协，娓娓道来：“这是螭吻，龙的第九子。以前我游历的时候，也有海民俗称水霸。” 张学森点点头，眉宇紧皱，却还是难以相信。 他接着问道：“这世上当真有神？有龙？” 赵钱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张学森重重叹口气，脑海中翻涌起幼时听闻的神话传说，和唯物主义思想激烈碰撞，交织。 最终他选择相信赵钱李。 张学森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迎着呼啸的寒风，风衣猎猎作响，双手掐腰，他的人生正面临艰难抉择。 顺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 无脸女尸凶杀案是否和这一切有关？ 眼前的两个负伤男人又是谁？ 如果这一切都和神鬼志异有关，那他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如何和神仙叫板？ 张学森一咬牙，坚定道：“走吧，我先帮你们处理这具尸体。” 赵钱李拍拍身旁装昏迷的吴常：“别装死了！搭把手。” 吴常翻了个身，喃喃说道：“等会儿，让我再睡会儿，浑身疼。” “你大爷！还走不走了？！”赵钱李怒了，使劲拍了一下吴常肩膀。 吴常龇牙咧嘴的仰起脸，睡意全无。 十分钟后，张学森把车开到空地，三人费尽力气将螭吻的沉重尸体，和被赵钱李取出的内脏组织一股脑的装进黑色袋子，扔上张学森的车。 张学森又取出桶装水，轻车熟路的将地上血迹冲洗干净，招呼两人上车。 从展览中心后门，借着夜色掩护，悄然离去。 玄武街小院，天未明，灯光昏黄。 张学森点燃一根烟，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从头到脚仔细思考，烟雾缭绕，却是越想越乱。 伤势比较严重的吴常选择不去医院，他外部伤口不多，严重部位多是肌rou，从24小时药店买了点滴，赵钱李帮他挂上，便沉沉睡去。 而螭吻零碎的尸体，都暂时没想到好办法，只能先丢在院后再作打算。 赵钱李搬了小板凳与张学森面对面坐下，凌晨十二点，两个人促膝长谈。 从帮助他们俩处理螭吻尸体这件事儿上，张学森基本取得赵钱李的信任，索性赵钱李也不瞒着，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学森摁灭烟头，吐了两口烟，看着赵钱李，组织好语言率先发问：“既然坐下来了，那咱们就从头开始说吧，无脸女尸的案子你应该知道吧？经过我们调查，竟然毫无头绪，无论从杀人手法，还是第一现场的取证，都没有前例可以参考。之前我从小区的监控上看见过你，虽然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你参与其中，不过我想，你多多少少应该了解点儿内幕吧？” 赵钱李点点头，说道：“那件事儿就是今天夺走舍利的女人干的，她叫摩呼罗迦。” “摩呼罗迦？” 张队一挑眉毛，有些疑惑。 “对，摩呼罗迦是佛祖座下的护法神，天龙八部众之一，也叫大蟒神。” “那她为什么杀那个女的？” “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在事发现场和她交过手，但关于那个女人，她只字未提。” 赵钱李是真不知道，几次他质问摩呼罗迦为何杀人，但都被转移话题。 张队了然，上下打量赵钱李一眼，接着问：“我听她说，你是什么仙？谪仙？” 赵钱李稍一回忆，脸上掠过一丝不堪忍受往事的伤痛，回答道：“对，我本来是天宫的谪仙，因为犯了大错，被贬到凡间，需要抓个人回去。” 张队接着点燃一根烟，给赵钱李也让了一根，赵钱李挥手谢绝。 “谪仙是啥？” “相当与人间的临时工，非正式在编的工人。” “哦，我们局里也有啊。那舍利呢？” 这可是最紧要的问题，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 那些记者们肯定连夜赶稿，大肆宣传舍利认主的新闻。 舍利的主办佛寺也会紧急开会商讨，毕竟这是佛教顶天的圣物，影响不可谓不大。 各方面连带的相关机构因为摩呼罗迦的出现，已经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我刚才也说了，我下来是为了抓人，简单说，那个人是通过非正常渠道来到下界，他现在很虚弱，需要一切至宝让自己补充力量。” 赵钱李说到这儿顿了一顿，补充说：“我也不瞒你了，他不是人，是一条凶恶的妖龙，他既然来到下界，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为祸人间，在他眼里更没有人的道德可言。” “那怎么就你们俩人对付他？” “还有一个，就是用头撞水晶柜的那个，被人抓走了。”赵钱李有些尴尬。 “哦，他啊，没事儿，我打个电话找个借口，就能让他出来。” 张学森表示小事一桩，明早就联系。 “谢了。”赵钱李急忙道谢。 “不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张学森接着吐出一口浓重的眼圈，眼神直接。 “因为其他仙人不能过多干预人间问题，而又不能没罪就贬他们下凡，所以，正好我犯了错，从某种角度上说，我也是咎由自取。” “明白了，那就是说，你正好当替罪羊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人在背后cao控这一切，或者说别有用心？” 赵钱李有些愕然，他想过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深思过，毕竟确实是自己犯错在先。 “没有。”可他还是老实回答。 “凭我的侦查经验，我感觉，这里边儿还有事儿，或许你不知道。” 张队重重掐灭烟头。 信，那封密信？！ 赵钱李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在天牢里他接到过一位狱卒送来的信，阅后即焚。 依稀还记得，有人告诉他，在凡间犯难的时候，可以通过一种特殊方式召唤仙人的灵识，另外还有两行小字，现在清晰想起，大惊失色！ 天地不仁，君为犬儡。 这句话，单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他猜不透几分，天地不仁还好说，对他不仁呗。 那君为犬儡，这个君呢？ 是谁？ 张学森见他也不说话，急忙问道：“想什么呢？” 赵钱李的思绪被打断，但既然是密信，他并不想把这事儿让更多人知道，只能先搁置一旁不再去想。 他含糊回答道“没什么，就是想你那个问题。” 张学森坐的时间有点长，他毕竟年龄稍大，身子骨不如年轻时硬朗，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既然你也想不透，我现在也相信你说的，那咱们就商量一下，看有没有法子能抓到这个摩呼罗迦。” 张队用手摸着下巴，略微思考后说道。 “想抓住她非常困难，除非她来找我们。而就算抓到她，也没法处置她，她不受人间任何一套规矩束缚。” 赵钱李摇摇头，有些自嘲。 那自己呢？ 如果在碰到“他”之前都是这种狠角色，那真正一路艰难的找到“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想到这儿，赵钱李当下有些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