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封神失败
东大陆，前大周帝国，四千年之名城，帝都——奉天府。 奉天府城中心，白墙红瓦的皇宫内，因为战火而损毁的金銮大殿被匆忙修葺一番，百官不敢直视的皇位之上，往日象征权力巅峰的龙椅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森然的鼎。 皇城九宫，九宫九鼎，寓意鼎九州以奉上天，镇山河以养万民的礼仪之鼎。 四千年内名臣红颜见白骨，然古辉天赐的太阳之光不曾变。不论世事变迁，日影仍旧偏移，日晷仍如往常运作，极耀之光穿过大周帝国东边的徐州，缕缕阳光从琉璃窗户反复折射而照进殿内，紧接着光辉为九鼎加冕。这是几千年来的机关大师、建筑学者反复努力的成果，务必在早朝的时候让龙椅上的皇帝沐浴在圣光之中，君权神授，千古如一。 “时辰已到！” 一个尖嗓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雄厚的内功修为让这句话穿过无限空间，直达宫内三千名臣猛将之心。 然后，无须演练，无须配合，三千臣子，单膝跪地，目视金銮，合手抱拳，自喉咙发出的震耳之音重叠在一起响彻奉天： “恭迎秦王登基！” 仿佛点燃了一串炮仗，或者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骨牌。奉天府城内，数百万军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任侠豪杰、天军强兵、百姓商家，均跪向皇宫，齐声喊道： “恭迎秦王登基！” 紧接着，东大陆上的燕云十六城、江南水乡、东瀛四岛、北冬五州、西蜀、南蛮、中原、安南……寒冬之地的白熊战士，剑心通明的东瀛武士，逍遥自在的僧道修士，快意恩仇的豪侠人杰，哪怕内心如何躁动、如何怨恨、如何不服，都不得不跪在地上，弯下脊梁，望向奉天，从肺腑中掏出这几个字： “恭迎秦王登基！” 正是天下归心！ 秦王乐希声松开手上那块玉印，那块完美无瑕的四方玉印，凡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看见这块玉印都会惊呼出来。 无他，只因玉印刻着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 【奇物】 【效果：？？？】 【备注：许多持有者都以为拿到它就能称霸天下，但实际上是称霸天下之后才能拿到它……】 一丝丝气运从乐希声手上传到传国玉玺上，然后无言的知识涌入乐希声的心灵。不测之风云，大地之脉搏，东海之潮汐……一阵阵天地的信息不停涌入他的脑海里，一股股世界的意志在不停地向他倾诉未来的一切。 玉玺认主，乾坤一握！ 乐希声身上穿着的是一件连夜赶制的龙袍，造工尚可，然一无防御之力，二无聚灵之效，不过凡物尔。然而此时，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受到乐希声气息的刺激，几经变幻，龙睛自威，五爪露芒，云雾若动，如同真龙！ 一件凡物龙袍，因此仪式竟成为灵物 但龙袍的变化，并不放在乐希声眼内。 传国玉玺轻轻飘到九鼎之上，聚集在九鼎上的光芒慢慢扭曲，不停围绕着玉玺而流动，金流似河，将玉玺托举地无比神圣。 令天下之玉玺，镇天下之九鼎，交辉相映。 玉芒鼎辉交汇之际，一道自苍天而降的白光直直穿过金銮殿，迫不及待地笼罩着金銮殿此刻的主人，似神迹，实天命。 这就是所谓的……封神么？乐希声心中暗中感叹道。 十年现实，二十载幻世，百万枯骨，千万亡者，终究让自己争得了天命。 乐希声看着自己的人物属性一栏中的蜕凡躯体变幻成问号，就知道自己真的一脚迈进神的领域。 【躯体：？？？】 西大陆的王者，南大陆的教皇，以及无数双眼睛都看着东大陆那道光芒。第一个自数千年前神话时代结束后，以凡躯入天道的生灵，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一寸寸肌肤溶解再生，一个个细胞破灭重生，身体正窃天地之造化的乐希声，只感到无限生机充盈身躯，灵魂精神无限澎拜，天涯之远可一念即达，古今之变可掐指洞悉，他还看到—— 一把插在自己背部的匕首。 乐希声伸手一摸，匕首已经消融，不是消失，而是融入他的神躯之中。 融入他未曾彻底重生的神躯之中，如同一颗卡在齿轮间的钉子，细小，却坚不可破，牢牢钉在齿轮间，让整套系统毁于蚁xue。他庞大的精神力量马上在身体里找到罪魁祸首，但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步步摧毁自己的半步神躯。 【？？？】 【武器/？？？】 【破神：有效摧毁神灵之躯】 【效果②：？？？】 【……】 【备注：死在此匕首上，是不是感觉很荣幸——by夺天匠师】 一个地球玩家自己制造的武器么……乐希声心思万转，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把匕首恐怕是他见过最为高级的武器，而且，这次封神—— 恐怕要失败了。 乐希声回过头来，双眼泛着柔和的金光，视线中只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上柱国将军，郭康。 乐希声轻轻叹息，无数疑惑怒火迸发到喉咙，然而吐出口却是这么一句：“那把匕首，什么门道？” 郭康面无表情，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一把掺和了打神鞭碎片的小匕首罢了。” “打神鞭……对神神效，对人无效的打神鞭，怪不得，怪不得啊。”乐希声恍然大悟地拍拍手，却感到手掌一股剧痛。双手依然玉璧无瑕，然而手掌里面的血管只是因为轻轻鼓掌就全数崩断。那颗小钉子，已经慢慢发挥它恐怖的作用了。 “那么，”乐希声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封神大事，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差错，金銮殿从三天前就彻底戒严，无数天师神僧全天候检查金銮大殿，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蚊子，在它飞进金銮大殿前就被浩瀚的法力捏碎成渣飘散在天地之中了。 “我一直都在这里。”郭康脸上一直木然的脸忽然笑起来，“秦王，我还以为你一上来就会劈头盖面地责问我为何背叛你，没想到你倒纠缠于那些琐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小事才是大事，战争的胜利都是用兵士的胜利堆出来的，这事连稷下学宫的书呆子都知道。”乐希声淡淡回答道，“你一直都在这里——看来稷下学宫，阴流，磐石道场那群人都是一群斗鸡眼，一个大活人都看不见，真是可笑。” “无须愤怒，秦王阁下，毕竟天下间能破解我隐匿之术的人，不足一掌。”郭康反而为他们向秦王辩解了，不过言语中的得意溢于言表，恼人的很。 乐希声轻轻点头，他现在也只能点头了，身体内部已经崩溃到他无法掌控自己了：“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么？” “我是郭康啊。”郭康笑道。 “郭康所修功法是脱胎于仙人笔录《凡人修仙传》的《昆仑圣光》，还是我亲手交给他的。昆仑圣光之名，在于粹凡体之光，聚昆仑之气，刚猛无匹，金钟不破。同时也因为昆仑圣光的特性，无法转修其他功法，也无法兼修其他法术，不然圣光自毁，命归昆仑。”乐希声说话间，已经感受到身体的啪啪脆响，随时崩溃，“如此高明的隐匿之术，更在东瀛影舞者之上，可不是大日光明的昆仑圣光能施展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郭康这么难杀，费了我们这么大功夫。”“郭康”摸摸下巴，一脸感慨。 一口热血涌上喉咙，猩甜的味道刺激着乐希声舌苔上的味觉。他呸的一声吐了出来，一口金灿灿的神血洒落在地毯上，微微散发诱人的气息。 神力已经融入血中，说明神力已经暴走，乐希声离魂消道散不远了。 “郭康”瞥了一眼地上的金血，微微赞叹道：“想不到秦王本人的修为如此深厚，能压制住暴走的神力一刻钟之久，也许秦王你不走聚万民之气封神的皇道，而是寻觅一日闻道便升仙的仙道反而会成功。” “哼，”乐希声冷笑一声，“大家都知道仙道缥缈，皇道易寻，不然你们也不会潜伏在我身边如此之久，直到此刻再发难。” “哦，”“郭康”惊异地看着乐希声，“‘你们’？秦王你猜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猜到，不过，”乐希声表情冷漠地分析道，“杀死我得到一个分裂的国家并没有什么好处，除非能保证马上接管我死后的资源。而谋朝篡位，可不是一个潜伏者能完成的事。” “没错，不愧是秦王，”“郭康”赞赏道，“你死后，登基会如常进行，封神也会继续，只不过那时候你只能在九泉之下迎接新神的诞生了。” 乐希声忽然感觉到眼角有一丝湿润，不由地抬起手擦擦，却发现那是金血。他错愕之后，马上感觉到身体内的血液开始迸发，全身毛孔开始沁出星星点点的金血，整个人变得光芒四射。 真正的，回光返照，整个人都像个灯泡一样亮起来，滑稽而又白痴。 看见乐希声将死，“郭康”心情很好，不由地多说几句：“秦王阁下，我们潜伏在你身边，最长的已经十年之久了。” “你一路高歌猛进，我们也一路鼎力支持，不然你以为你每次都会逢凶化吉，每次都能遇难呈祥？” 竭力维持自己站着不倒的乐希声，痛苦之余不由地回想，便发现自己发家史里的确有那么几次必败之战、必死之时，只不过次次都用外力化解，都得上天帮助。 那时候，大家都众口一词，说这是天命所归，自己也没多细想，没想到…… 乐希声眯着眼看“郭康”：“为什么？” “助一明主火速平定天下，然后取而代之。”“郭康”歪歪头，竖起三根手指，“你不要以为我们组织的全部砝码都放在你身上，除了你，西凉王楚白，海龙王战场原宗茂，都有我们的人。秦王不觉得你策反他们的部下的时候，好像特别容易么？” 乐希声想看清楚眼前“郭康”的脸孔，但眼前一片模糊，仿佛隔着一条瀑布。 “皇道封神，得罪的人太多，成就的人太少，是一条众叛亲离、孤身登天的道，只可惜陛下一直都不懂。” 他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刻，终于吐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你们到底是谁？” “郭康”的声音因为这句问话而雀跃起来：“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那么我就大慈大悲地告诉你……话说，你以为这场游戏，是第一次降临到地球上么？” 乐希声心中一惊，短短的一句话让他心中思潮激涌，无数记忆的锁链串联起来，最终化为勒住他喉咙的绝望，让他几近喘不过气。 “四千年了。我们四千年的等待，四千年的计划，以天地为棋盘，而你只是一颗略为重要的棋子罢了。”“郭康”的声音充满了感叹和自豪，“四千年，文字可以失传，记录可以遗失，唯有血脉一直传承下来。” “当玄幻时代再次降临，我们这群遗族便觉醒血脉中的远古知识和千年盟约，再次聚合在一起，一切在远古的时候便已注定，一切早已在吾等的盘算之中，一切，早已是吾等的囊中之物。如果这真的是场游戏，那么吾等就是内测玩家。” 乐希声的身躯已经无法稳定，圣光拼命挣脱这具凡人之躯，与其说他的陨落是消散的晚霞，不如说是爆炸的烟花。 封神之路，一脚已经迈进天门，乐希声几乎可以触摸到这个世界与地球世界的真正秘密和联系，就差一点就能得知这场玄幻灾祸降临地球的真正原因。 就差，一点。 而他脑袋炸裂前听到最后的一句话，却是如此的刺耳难听： “我代表吾等血约的诸位，请秦王归西！” —— ……没有声音，没有光暗，没有未来，没有痛苦…… ……像溺水的人，沉没在深海之中，万钧水压自成天锁，连挖一下鼻屎都只是奢望…… ……这就是死亡么？不入地府，不进极乐？那可真是没意思啊…… ……真没意思…… ……没意思…… ……那么我，就不想死了…… 乐希声感受着这苍茫如渊，心中那股不平、愤怒、悲伤、渴望化成一股气，如鲠在喉，直冲气海，在他心中不停回响震荡： “我不想死！” 身上的重压如潮汐般瞬间消失，乐希声身体一轻，下一刹那他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乐子！愣着干嘛！？走路走着都能睡着，你昨晚是不是来了几发。唉，听老司机劝，你这样很伤身体，两天一次吧！” 乐希声睁开眼睛，睫毛梳过天地，耳蜗洞开，喧嚣的尘世俗音、车水马龙霎时间如潮水涌入他的感知之中。 飞过的轿车、闹心的喇叭、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羸弱的身体…… 刺眼的太阳，还有那个杀千刀的郭康—— 我还活着？ 郭康看见乐希声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脸色一红，摇手说道：“乐子，我说过我们是不可能的，我妈要我传宗接代，出柜什么的你还是找其他人吧。例如班长曹翰林，我看你们两个很配……” 乐希声只愣了几秒便马上敛下惊容，嘴角翘起之间便换上一副高中生应有的不羁荒唐的样子，吐出年轻人才有的随心稚气的话语。 “活腻了吧你！”乐希声玩笑般一巴掌拍过去，郭康轻轻松松就挡住了，“你大爷我可是后宫王，你小子扮成伪娘我倒是可以让你斟茶递水。” 真的活过来了。 乐希声眯着眼，感受着自己羸弱的身体，看着面前胖乎乎的郭康穿着那套紫蓝色的高中校服，天空也没有飞来飞去的修炼者—— 我，乐希声，真的活过来了。 看见乐希声又愣住了，郭康不由地急了：“乐子，别发呆了赶紧跑啊，现在都7点55分了，第一节课都开始了，错过早读我们就已经扑街了，现在再晚一点……第一节课可是MissLao的课啊……” 跟郭康说过很多遍，姓氏乐是音乐的乐，不是快乐的乐，不过他是喊乐子喊惯了，前面说知道知道，后面又会乐子乐子这样地叫……不过乐希声也好久没听过乐子这个称呼了，自从他在幻世占据一方称王之后，郭康看见他都变得恭恭敬敬。 原来我失去了那么多……乐希声抿着嘴苦笑一声，忽然眼神一凛：“康子，你说第一节课是MissLao的英语课？今天是几号？” 郭康疑惑地看着他：“今天星期一啊，至于几号……元旦是三天前的事，你说今天几号？” 2016年1月4号……是今天啊。经历过重生过去这样荒唐事的乐希声，面对即将发生的剧变，也没有像上辈子那样火花闪电行事，但心中已经盘算好一切。 “别说这么多了，赶紧过马路跑起来。”郭康开始着急了。 “别去学校了，跟我来！”乐希声左右环视，看见一间麦当劳，二话不说拉着郭康进去。 “哎哎乐子我吃过早餐了，还是赶紧去上学啊……”郭康一边不依一边喊道，“不过你要是请我吃个包我可以考虑一下……” “别说话，坐着！” 乐希声跟郭康坐好后，郭康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们可以打包……” 乐希声没管他，而是看向外面的马路。恰好现在绿灯亮起，等待良久的行人迈出脚步，颤颤巍巍的老太婆拄着拐杖前行，穿着正装的上班族脚步轻快…… 乐希声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 没想到他重生回来就马上改变了郭康的人生。 十年前的这天，乐希声跟郭康也是等着绿灯过马路，然而绿灯亮起时郭康就走了出去，乐希声因为系鞋带就蹲了下来，没有走出马路…… 然后，就八点了。 遥远的伦敦，格林威治天文台上最精密的计时仪器跨过一个角度，时针分针秒针重合，本初子午线上的这个国家迎来了新的一天。 格林威治时间0点，北京时间8点。 全世界，陷入了沉睡。 开着车的、走着路的、坐着飞机的、正在救援的救火队员、正在做心脏手术的医生、正在中东进行战争的武装集团……以及这两位坐在麦当劳的高中生，全世界，年龄不分男女老幼，肤色不论黑黄白棕，性别不分男女，只要在格林威治时间0点0刻依然活着的人类，哪怕是一个刚刚觉醒自我意识的三岁幼童，无一不瞬间陷入了最深层次的睡眠。 全球，迎来了他们第二个玄幻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