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困兽犹斗

    “铝热剂作战”十分成功，步兵回报舰队，大多数岸防炮已经被摧毁。山本英辅及指挥室内的所有军官都松了一口气，有人开始鼓起掌来。拔掉了刘公岛这颗钉子，联合舰队就能前进并轰击到威海卫军港和市区，一旦成功，对于清国海军和清国国民士气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清国的老百姓将会看到，在宣传机器里不可一世的强大海军，竟然被联合舰队几乎全歼，连军港都被摧毁了；他们还会看到，原本在朝鲜熊熊燃烧的战火，竟然已经烧到了清国的本土！

    尽管威海卫也有岸防炮，但数量和威力都大大逊色于刘公岛，而且联合舰队在与威海卫岸防炮进行炮战时，即使打偏，那也有极大可能打进威海卫市区。山本英辅志得意满，向庞大的日本帝国海军联合舰队下令：“向勇士致敬！联合舰队，前进，轰炸威海卫！”

    通联广播里，再次响起了《日出东方》的激昂旋律。

    “总司令阁下！本土电报！”话机突然响了起来，那喊声仓促得破了音。

    “什么内容？”山本英辅似乎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海军部电告总司令阁下：明国政府刚刚发表通告，宣布对帝国实施石油禁运，并敦促帝国与清国停战。情报部门与此同时发出警告，明国海军一支数量不明的庞大舰队，驶出了舟山军港，航向威海卫！”

    山本英辅从头到脚都是一阵发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明国干预了……舰桥指挥室内原本振奋的气氛也为之一滞，所有人都面色凝重，皱起了眉头。明国海军是世界一流的海军，与英国海军、美国海军实力相当，而日本海军，只能算是世界海军的“第二梯队”，只能和法国、意大利的海军争雄罢了。可以说，明国海军能独力吃掉日、清两国海军，而且胜算还不小。

    日本民族生不逢时啊！山本英辅由衷感叹。向北，是庞大的苏联，向东，是富庶的美国，向西，是强盛的清帝国，向南，是富强的明帝国，及其控制的广阔南洋。权衡再三，日本才决定进攻朝鲜。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彻底震醒了这个民族，沉重的危机感让他们的战略变得更为激进、更富有侵略性。再不向外扩张，明治以来苦心造就的“明治气象”，国民积极求进的强大凝聚力，都将慢慢涣散，这一批“明治精英”也将逐渐凋零。日本将会慢慢沉沦下去，成为一个不入流的国家，成为世界历史的永远配角。

    与苏联交战，能够获取的利益十分有限，而和美国交战，除了能够获取太平洋东方的那些资源并不丰富的岛屿以外，还能有什么收获？这个强大的经济体蕴含着的恐怖工业能力，使日本明智地选择了避免与之冲突。与明国交战，固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富饶的南洋是日本梦寐以求的殖民地。但是明国与日本有着传统友谊，何况两国还有大量互利贸易，日本的很多稀缺资源，包括原油，都需要从明国进口。最重要的，是明国海军这一震慑力量，消除了日本军部想要“南进”的念头。明国经营南洋已经数百年，其势力根深蒂固，很难动摇，日军如果进攻南洋，那么明军可以任意切断日本本土到南洋这根漫长补给线的任何一点。况且万一战局不利，明国凭借其强大海军，还可以直接威胁到日本本土。最后，只剩下清国了。清国拥有全亚洲最发达的工业体系，以及全亚洲规模最大的陆军。但是，清国的海军却弱于日本海军，在海军保证“以几次海战，即可击溃清国海军”的情况下，日本终于下定决心，出兵朝鲜。日本之所以选择朝鲜作为战场，是因为朝鲜离日本本土较近，海岸线漫长，又多山地，清国陆军大兵团的优势能够以巧妙的山地作战、制海权以及较短的补给线予以抵消。就算战局不利，清国至少无法威胁到日本本土。

    开战以来，日本海军倒还能占据优势，陆军则是在绝对劣势下，用人命铺出来几场胜利。朝鲜战场就像一个贪婪的野兽，无休无止地吞噬着日本青年的生命。打到汉城，已经是日军的进攻顶点，要不是海军支撑，日本陆军早就垮了！经过数个月的浴血奋战，日本陆军最终不敌强大的清国陆军，而被围困在了釜山一地，陷入僵局。日本唯一能扳回一些比分的，也只有海军了。

    现在，明国干涉了，如果明国参战，其结果将是毁灭性的，日本海军很难维持完整的补给线，甚至很难从中国海全身而退。只要明国愿意，她的海军甚至可以封锁日本列岛，拖垮日本经济，使七千万日本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同时，山本英辅心里也明白，明国真正参战的几率不大。明日关系向来不错，有日本牵制危险的清帝国，是明国所乐见的。同时，因为日本“认明不认清”的文化态度，两国的民间交流也非常频繁。甚至很多明国人想当然地误认为，日本是大明的属国。

    这次日本的几场海战胜利，可能刺激到了明国，明国开始重新审视日本这个恭顺的“小弟弟”了。清国一旦被日本削弱，那么苏联就可能重新染指东北亚，南洋也会受到日本的直接威胁。

    此前，日本的战争机器，都是由战前储备的美国石油，和战争期间明国出售的南洋石油、橡胶、金属等战争物资来维持的。对于物资匮乏的日本来说，明国的“输血”是支撑日军行动的关键。现在，石油断了，美国的中立政策注定了日本无法购买到美国一滴石油。苏联倒是想扶持日本，给清国和明国找点麻烦，但似乎无法卖给日本石油，虽然两国很近，但是苏联在远东却没有港口。从波罗的海出发？苏联可没热心到这个地步。日本面临的，只有停战一条路了。

    山本英辅悲哀地发现，自己为之贡献心力的大日本帝国，真的不大，她只是大国之间周旋的棋子，用来制衡的工具罢了。日本放在欧洲任何一个区域，都会是一个大国，可惜日本却处在大国环伺的东亚。日本倾尽全力打破的平衡，明国只要一个通告，就扳回来了。

    日本，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强国之路，真的无法企及吗？这个问题，将会折磨山本的余生，直到他1944年去世，也无法解决。

    出于军人的自尊，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如果仅仅因为明国海军驶出舟山基地，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宣布放弃进攻行动，简直是对大日本帝国海军的侮辱！何况为了联合舰队的推进，数千勇士血洒刘公岛，这些可都是海军陆战队千锤百炼的精锐士兵啊！决不能就这么算了，便宜了清国人！

    联合舰队用舰炮对抗岸防炮，用舰载机对抗陆基飞机，开到了威海卫外围十八公里，战舰排成战列线，露出全部侧舷，射出密集的舰炮。威海卫的大小炮台也愤然还击，来来往往的炮弹在海面上划出一条条绚丽的弧线。岸防炮的弱点：射速慢，便于此时暴露了出来。人工装填的岸防炮，比起机械装填的舰炮，射速慢了一倍。就是这种射速的差距，让舰炮占据了上风，不少炮台在轰击之下，外观依然完好，但里面的炮兵却由于巨大的震荡，或死或伤，失去了战斗力。威海卫市区重炮炮击之下，陷入一片火海，数万市民在各个街区仓皇奔逃。这个“****上国”的人民，第一次尝到了本土遭遇战火的滋味。几发舰炮炮弹落入军港内，将停泊在此的几条潜艇也炸沉在了泊位内。而清军炮台的反击越来越单薄，唯有附近机场起飞的大量飞机给联合舰队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清军在忍耐，在等待。形势正向着有利清国的方向发展：大量清军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驰援威海卫；明国也于几小时前宣布干预，并将海军开出了舟山基地。

    但是日军仍然没有退意。他们疯狂地倾泻着战舰上的炮弹，将胶东造船厂、威海卫火电厂、山东制造局、市中心广场等作为重点目标进行狂轰滥炸。炮战持续了一天一夜，联合舰队的“伊势”号战列舰吃了太多岸防炮炮弹，受了重伤，终于退出战场，联合舰队另有一艘“球磨”级巡洋舰“木曾”号在炮战中被打穿了锅炉舱，引发了全舰大爆炸，当即沉没。

    到了夜里，“目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日军对准威海卫区域，进行大散布轰击，尚未来得及逃离威海卫的大量市民在炮击及其引发的大火中罹难。陈步秋明白，日军这是在报复清军在蔚山的“灭绝性”行动。他组织潜艇，在夜幕掩护下对联合舰队发动偷袭，虽然损失了两艘潜艇，但是成功击沉了日军的重巡洋舰“衣笠”号。

    惨烈的一夜在炮声和哀叫中结束，东方破晓了。日军没有再播放明国风格浓重的《日出东方》。“赤城”号航空母舰上派出的侦察机发回了报告：南方30海里处，发现大规模明国海军舰队正在北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