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入青峡镇
“你醒了。”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因为此时文定远正平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看不到声音源自何人。他扭头想看个清楚，却发觉浑人酸疼，没有哪一块肌rou是听使唤的，终于艰难的扭过头来也没有看到有人。只看清这屋子的一个大概。 这是一间不大的卧室，装扮的很简陋，除了他躺着的这张小床，对面摆放的粗制木头桌椅就是屋里唯一的家具了。墙面地面都没有粉刷修饰保持这最原始的样貌，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筐，里边装得应该都是药材，因为整个屋子里都是一股子浓重的草药味。屋里唯一的一扇小窗用木棒支开着，换气通风兼具捕获阳光。看完这屋里的所有摆设后，文定远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存放药材的仓库，而非一个人的卧室。 “你的身体很壮，没什么大碍，只是体力透支了。” 这次文定远听清楚声音的来处，就在那扇小窗外。 “和我一起的人呢？他怎么样了？”文定远一面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一面紧张的询问。 “我怎么知道，回来的路上我就只捡到你一个啊。” 文定远的脑子轰的一下空白了，一瞬间天旋地转险些没有站稳。 这时候忽然伸过来一双苍老有劲的手稳稳地把他托住。 “这么开不起玩笑。他没事的，在那个屋还睡着呢。” 听了这话，文定远眉头一紧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抬头再看说这话的老人。 这老人约莫六七十岁，须发全白但面容红粉的像个大姑娘，最有趣的是嘴唇上两撇浓密的白胡子沿嘴角垂下来，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两颗森白的獠牙。 “他在哪个屋里？”来不及和这老头较劲，文定远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这位陪他同生死共进退的兄弟。 白胡子老头脸上堆着完全是无意识的笑，眼睛一瞥算是指使了个方向。 文定远按着白胡子指的方向拔腿冲了过去，进门就看见正悠悠转醒的赵翎，两人正好打了一个照面，欣喜、悲离、兴奋、落寞……一时间两个人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是该庆幸大难不死还是该忧心之后的生活，还是该悲伤这短短几天来的残酷的遭遇。文定远的双手紧紧抓住赵翎的肩膀，双眼噙着泪水，没有什么言语但可以感受到情绪很浓郁。 “怎么了？我们都还活着，应该高兴的啊！”赵翎比文定远年纪还小上几岁，但天生的乐观开朗，反而常常安慰文定远。而且他的安慰往往让文定远十分受用。 “对，说的对，都活着，值得高兴才是。” 这种相见情似生死离别，着实感人，但是一旁的白胡子并没有为之所动，反而不合时宜地念了一句：“既然都活着，那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就算是我大獠牙也做了回好事。” 文定远这时才回想起这个把他们捡回来的白胡子，扶起床上的赵翎，转身先是给白胡子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大恩不敢言谢，老先生搭救我兄弟俩的恩情我们铭记于心，待日后定当……” 还没等文定远话说完，白胡子就出言打断了，而且表现的相当不耐烦。 “狗屁。全他妈是狗屁。老子捡你们来可不是为了听什么感激的话，每人一锭金子，这是我这里的规矩。” 这老头说话简单粗暴，倒是更像个混行伍的样子。文定远在部队里这样的人也见多了，知道这样的人不讲究什么儒雅高贵，崇拜的是力量，追求的是权欲。 “怎么称呼？”马上他收起了刚才的文质彬彬，换了在疆场上对待兵士的口气。 他这忽然改变的语气倒是让白胡子惊讶了一下子，不过脸上的惊讶瞬间就被固有的微笑替代了。 “大家都叫我大獠牙。” “没有名字吗？” “青峡镇的人都没有名字，有也是假名字。” “好，那就叫你大獠牙，我们欠你两锭金子，一个月之内一定给你。”赵翎故意说的十分肯定，那语气就好像是说金子就放在他家，他今天只是懒得去拿而已。 “不好意，我大獠牙从来就没有欠账的习惯。” “那你要怎样？你看我们现在身上像有金子的样子吗？”赵翎虽然也念书练字，但骨子里就是个武人，对于这样的无理的人向来的应对手段就是比他更无理。所以对于大獠牙这样的刁难他表现的只能是更嚣张。 “是，你们是没有，在你们还没醒的时候我就已经搜过了。” 见过无耻的人不少，但是无耻到如此坦荡的文定远还是第一次遇到。文定远脑袋后面一把怒火也点起来了，因为在他身上还藏了一件父亲临危之际交于他的东西，这件东西甚至等同于他自己的生命。 文定远下意识的把手伸到脖子处抹了一把，轻轻触碰了一下藏东西的地方，发现还好东西还安静地待在那里。 “看来除了这把小刀，还有什么好东西我没有搜到喽！”大獠牙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一丝狡诈，一边得意地看着文定远一边把从他身上搜来的匕首在手上把弄。 文定远把手收了回来，不过已经晚了，他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白胡子老头不仅无耻而且狡诈，有没有搜过他们的身文定远现在还不清楚，但是他刚刚这么说一定是在诈他。这本来不算什么高明手段，但贵在白胡子运用的恰到好处，自然而然，让这个一向沉稳机警的小将军也着了道。 “大獠牙，识相的最好赶紧把东西还回来。”赵翎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嘴角的一丝冷笑都可以凝出霜气了。他说话的时候还冲着大獠牙轻蔑地招了招手，这个动作对着一位老者确实已经十分不恭敬，但是大獠牙似乎并不在乎这些，还在饶有兴趣地赏玩着手里的匕首。 “这个……很值钱吗？没看出来啊，你要就还给你了。” 说完话老头随手一丢，匕首就朝着赵翎飞了过去。这当然不是一次善意的归还，匕首夹着凌厉的劲道冲着赵翎的咽喉要处袭来，分明就是要人性命的。 虽然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体能和反应力还没有回复到最佳状态，但以赵翎的身手空手接下这支匕首算不上什么难事。他一招手就握住了匕首柄，这时锋刃距喉咙不足一尺。 “身手不错，不过就靠这一手在青峡镇可换不来两锭金子，算我大獠牙破例做了一件好事，你们两个呀，哪里来回哪去吧。” “还有别的地方可去，谁会来这鬼地方。不需要你破例，金子算我们欠你的，放心不会欠你多久。”说完话赵翎拉起文定远就往门外走，要不是刚才接匕首的时候震的他手腕发麻，以他的嚣张的脾气是绝不会这么轻易自己找个台阶下的。 “能在青峡镇待上三天再说这话吧。” 大獠牙对着俩人离开的背影说完，又轻声对自己说道：“这青峡镇也就我这一个好人了。” 出了门，两人沿街而走，路是越走越宽，人也是越来越多，渐渐就走到了闹市区。这青峡镇虽然有一番恶名，集聚着江湖大恶朝廷要犯，但也是个货物集散的大市场。 这里虽说地处沙漠，但并没有深入大漠深处，不仅不像文定远之前想象的那样荒凉，反而是格外的热闹。在这个小镇里你可以看到扛着羊皮的草原牧民，也能见到金发碧眼的西域商人，随处可闻蹩脚拗口的汉语，也听的到京腔京味的京都口音。青峡镇在明朝版图的最外延，连接大漠毗邻草原，南方的茶叶瓷器，草原的皮毛奶酪，西域的地毯火器在这里你都可以用真金白银买到。 这里的鼎沸人声让文、赵两人渐渐遗忘了自己的艰难处境，倒像是给了他们一次重生。 “我们要开始在这里生活了，小翎。”这里看似不适合躲藏，但文定远明白这种黑白交融鱼龙混杂的地方才更适合隐藏。 “那就开始吧!为了今天晚上的住店和吃饭，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弄点钱。”赵翎脸上一丝狡黠的笑容。 多年的默契，文定远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这笑容的含义再明显不过，赵翎想在这个刚踏足的新土地上捞偏门了。想来也是自然，他们两个新来的外地人，在这里没朋友没关系，关键还没有钱，要想赚个住店吃饭的钱，除了打把式卖艺就只有捞偏门了。显然两位小将军并不喜欢卖艺赚钱，而且他们与人搏命的功夫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观赏价值。 “你有主意了？那说说你想怎么干吧。” “当然是赌了，这是我长项，不用你管了。” 赵翎确实擅长各类赌博，这些都是他在军队里和那些将士厮混学来的，不仅是学会了赌博而且还学会了各种出千的技巧。虽说他精通此术也已经五六年了，自以为在赌上天下无敌，但文定远依旧担心他在这里设赌骗人。 “还是想个别的法子吧，设赌局不可靠。” “有什么不可靠的，难道还真的要打把式卖艺啊。行啦，你不用管了。”赵翎这个人不算是自大，可是很骄傲。大概是和他的生活经历有关系，一个将门之后当然应该有一点天生的骄傲。 赵翎也不再听文定远的劝阻，着手开始准备自己的赌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