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促膝密谈（下）

    弃而去者，昨日之事已理不请；乱于心中者，今日之事繁烦多……

    虽大雪所碍，困顿于弹丸般大小的漆黑山洞中，不得其意。但有艾筎雪这般美妙女子相伴，上天实待邢善不薄……虽目不能视，却可耳闻妙语连连；虽不能亵玩尽兴，但若即若离、倏然远近，可别有另一种沉醉迷恋之乐。

    可惜，邢善虽已尽然尝男欢女爱之髓味，并乐此不疲，却远非任弥那般的甘心堕落，甘心侍奉天下女人花……由不来固受困顿。

    于阴翳中与艾筎雪背靠背、心贴心样子的聊一聊，邢善心中的烦闷感消散了很多。两人所言与彼此的谈资，无外乎两人各自不曾回首的过去……

    于阴翳中徐徐道来，仿若相识多年的忘年老友……言及欢乐、悲伤，如此等种种情感之事，此时也无外乎扪心地晒然一笑。

    一颗冰冷坚硬的，自小在一个旁人所不能理解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杀手之心；一颗愚不自知的，自小在一个旁人所不能想象山寺中成长的小和尚之心……虽迥然而异，有着天翻地覆鸿沟，但此刻两颗心离得很近、很近。

    邢善初涉江湖而被庞大的、从未可知的信息量所一瞬间充斥的心，仿佛在这一个阴翳的山洞中得到了舒缓——宛如清清细流拂过平川广袤，突然来到天嶄悬崖，在激流奔腾、一落千丈之后……淙淙溪流。

    黑色虽没有光明那样堂皇正大，但也不能一概而论的肮脏龌龊……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需要光明。也正是因为那无处不在黑暗存在，才让世间美好充斥。

    光明，驱走了黑暗的同时，可不是亦驱走了遮掩黑暗的黑暗，而让黑暗暴露光明之下。

    而黑暗，可不是因为遮住了邪恶丑态而为人所不喜，而亦为人所喜。

    两颗心就这样在阴翳的黑暗下，静静慰藉着……

    既有黑色，便存留白……当漆黑的山洞终复寂然无声之时，邢善烦乱的心终不会因为一时的舒缓而乱麻尽开。

    静静地摩擦着左手手腕，仿佛那不可得见的黑菁色什状物传来实质性的晶莹感，莫不是邢善在黑暗中尚不自察地叹了口气……身侧传来艾筎雪的嗤笑：

    “呵！你真是怕死！”

    “是啊，怕死。”

    邢善接着话头说：“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没见过死人是什么样子，也没有杀过人，便不会怕死……今下得山来，见多了死人，也杀多了人，却变得格外怕死。”

    “哼！”

    “不怕你笑我。不过，我很佩服你，你好像是不怕死的……大概，怕死也成不了杀手？”

    艾筎雪没有回应，邢善亦不继续傻傻地追问……想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惧怕“死亡”这一样东西，追根溯源，莫不是在活死人墓里的时候？

    大雪肆虐，邢善被迫屈居在这一黑暗的山洞中，因只能祈求老天开恩，早些收回天威……而不能做些其他任何有趣味的事情，思想便格外纷乱，七想八想地思考了太多有的没的。

    莫不是人在黑暗中无所事事的时候，头脑尤甚精灵？

    山上、山下……邢善这短短的一生所见过的人事统统在脑子了过了一圈又一圈的。其中不做具体赘述，所经历的人、事若白驹过隙般一篇篇翻过，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如今所面临的首要问题上。

    大抵上因为小乘凝心诀或是其它什么原因，被苍十三、庞霄、花萱萱，朴月风四人围杀，别的还好说已经扛了过来，但这纠缠不断的反而是其中实力最为嬗弱的花萱萱……临死还给自己遗留下这么丰厚的大礼——致命之毒啊，想来就是心烦。

    此外，在这件事上又杀了人。早先邢善便知道了江湖中杀人与在活死人墓里大不一样。

    明皇好武，本身就是草莽出身，江湖里杀人虽不至于扯上官衙里人命官司，但却另有麻烦！

    每个人存于江湖之上都不是每个人单独的存在，其或多或少总有各种各样的关系——或血脉、或恩情、或道义……如此种种牵扯到繁缛之乱太多太多。

    因此杀一个人，若想在事后不扯上恩恩怨怨扯不断的麻烦，第一点就要先拔掉其人的这些个关系。

    庞霄，混迹江湖的怪人一个人，亦正亦邪——想来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杀了便杀了。

    花萱萱，背后有一个百花谷。对于百花谷，邢善知之甚少，尚不得结论这一个关系会对自己产生多么大的麻烦。不过，就是麻烦不来找自己，自己也定然会有百花谷一行。

    苍十三，想起这个，邢善才真正地觉得头大。

    莫不说死了一个苍十三，又跳出来一个更加强大的苍十三这件事情……其身后的庞然大物苍家，或者说化灵境的苍龙，十分棘手。

    念及此处，邢善想到了轶莫姬……苍小九和苍十三只是找自己和朴月风报仇，该是不会为难于轶莫姬吧。

    自己这份田地，岂有能力去担心别人？邢善心头微晒。

    猛然间，邢善从思绪中兀然拔起！

    大雪停了？

    转身面向艾筎雪，果然已经嗅不到那微微的白兰香气了。

    “雪停了。”

    暗中传来艾筎雪冰冷若股下磐石的声音。

    一声清寂无声，像极了大雪初霁时的万物寂赖……俄而，徐徐之音在邢善口中蹦出：

    “恩，雪停了。”

    未等暗中艾筎雪有所回应，邢善继续言道：

    “去月宫的事情，还算得数？”

    “好了，好了……我也不会去月宫，雪停了，天既然都不再为难我，这黑菁白曜果的毒又岂难得了我？”邢善哼唧着：“下次再见的时候，杀人要记得带上杀心呦！若是你那是时有杀心，那苍十三早死了！”

    “你说过很多遍了。”

    “你老师该教过你，没杀心，怎么杀人！”

    “杀你，自会有。”

    “那……其实呢，杀心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顶尖杀手，都是没有杀心的……容易被人察觉。无声无息，那才够厉害！”

    “希望你别死在毒上。”

    “敢不遵命？”

    暗中两人，相距两三丈，一人握着匕首，一人提着狭刀，虽不得相视，却依旧眈眈而目戒备着……

    倘若这时候突然有萤火光亮在两人间鸣响，让两人得以看清彼此，不知作何名状？

    “果然有人，老二，你这鼻子，桀桀桀……这狗娘的天瑜锁，****的天气……终于能吃上点热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