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四斤土豆
入夜了，现在还不算太晚。可那轮明月已经升起，又圆又大地挂在夜空。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李小诺并不能看出来同样是那一轮月亮，到底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喜欢在夜里，在很高的地方看星星月亮。就好像此刻身处的天台。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夜色的寂寞，月光的冷清，都是适合让人沉思的。 冷小薇看了一眼李小诺怀里已经熟睡的李小小，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李小诺回过神来，道“我在想，人类的历史那么漫长，可是每个人的一生却是那么的短暂，转眼即逝。从古至今，有过多少人？这个谁也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那肯定很多。其中可以留名至今的却很少，真的是很小的一部分人。大部分的人，就那样淹没在历史的大潮里了，默默无闻。可是，这一轮月亮，从古至今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过。月光，见证了一切。” 冷小薇轻笑道：“怎么变得这么文艺了？我可不习惯一个多愁善感李小诺。小小平时也都是这么早就睡觉的吗？” 李小诺看了一眼怀里熟睡的李小小，脸上泛起一丝温馨的微笑，说道：“不是，她平时跟她相同年龄的小孩子比起来，睡得要晚得多了。今天下午在基地里玩得有点疯，累了吧。所以才会睡得这么早。” 冷小薇想起回到基地的时候，大伙儿都对小丫头格外喜欢，溺爱无比，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她小嘴又甜，又会说话，哄得众人十分开心。不过李小诺就头疼了，一个笨笨，一个李小小，两个家伙闹腾起来就没有停过。 “小诺，下午那个女人是谁啊？我看她看你和小小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 李小诺苦笑道：“那眼神是有些不太对劲。因为那个人是我表哥的前女友，小丽姐。我记得他跟我表哥恋爱了很多年，感情很好，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却在四五年前分了。我也记不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分的，那个时候我还小。” 冷小薇道：“原来是这样。可是，我还是觉得她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头。还有，他对你们两也太热情了吧？前男友的表弟和表妹，她有必要对你们那么好吗？” 李小诺道：“按理说是不应该太好，最多打个招呼就是了。可是，小丽姐人真的很好。他从前跟我表哥恋爱的时候，就对我和我哥哥还有我的家人们很好。” 国庆节七天长假的最后一天，苏溪晴被学校通知要前往学校。来到学校，这才发现还没开学，学校里就已经来了不少人。所有人都集中在篮球场上。 苏溪晴看到各班班主任和体育老师，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篮球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个班的参赛学生们都在学校集中训练。各班班主任，体育老师，和班干部在这里负责相关的训练事项。 才吃过午饭没多久，训练就已经开始了。 有的班已经在开始练习全场比赛，有的班在练体能，有的在练习篮球基本功。 苏溪晴找到自己班级学生们所处的球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来得最晚。 体育老师李小龙已经在带着学生们训练了。李小然和体育委员郑胖两人篮球打得最好，两人在那斗牛单挑，练习突破与防守。还有几个学生在一边练习运球，传球，投篮等基本功。 高思雨在一边和几个班干负责协助他们训练，给他们准备了毛巾，药物和饮料。王小灵在一边负责记录每个参赛同学的训练情况，百米冲刺的成绩，弹跳，投篮命中率等等。 苏溪晴跟他们都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在一旁观察他们训练。她对篮球并不是很懂，不时向李小龙请教。 天气并不是很凉快，还有点热，可是这并不影响众人训练的热情。 校园广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响了起来，正在放一首日语歌。 苏溪晴只能听得懂英语，但却不懂日语，听了一会儿，问一边的高思雨道：“小雨，这放的是什么歌啊？怪好听的。就是歌词有点别扭，什么四斤土豆，三根皮带？” 听了这话，高思雨不由扑哧笑出声来，说道：“苏老师，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这是《灌篮高手》的主题曲好想大声说喜欢你啊。” 苏溪晴脸色有些尴尬，说道：“这可能就是代沟吧。老师不怎么看动漫，也不怎么懂篮球。” 篮球场上学生们训练的呐喊声与校园广播里《灌篮高手》的主题曲响成一片，热闹非凡。 苏溪晴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有些感慨起来，看着已经满头大汗，还在不知疲倦地训练地孩子们，似乎高中时代，都是这么热血富有激情。 不远处，有一个人独占了一个半场，在那里拼命地练习。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开始休息了，他还在那里一个人不停地练习。 罚球，中投，跳投，三分，运球，上篮。那个人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练习着这一切，周而复始，就好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可是机器人的动作又怎么会这么舒展而飘逸呢？ “他一个人练了这么久，不会觉得枯燥乏味吗？怎么看样子这家伙好像不会累一样啊？”苏溪晴心里好奇，又去到高思雨身边问道：“小雨，那人是谁啊？怎么一个人在那里练习啊？看起来不太合群啊，一点组织性和集体观念都没有。” 高思雨听了这话，看了那个独自一人练习的家伙，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说道：“是小诺。”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愿意回答，可还是回答了。只是回答完苏溪晴她就走了，似乎是不太想提起李小诺。 “怎么搞得？这两个人前几天还那么好，怎么今天看起来有点怪怪的？难道是小两口闹别扭了？”苏溪晴想到这里，不由微微一笑，拿了一瓶饮料和一条毛巾去到了李小诺那里。 “李小诺同学，你怎么这么不合群啊？非要一个人在这里练习。这里又没有你所期待的女生们为你欢呼尖叫。”苏溪晴站在边线外边喊道。 “老师，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不是说过让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吗？”李小诺投了一个球，空心擦网，然后回过头来也没有去捡球。 李小诺回头的一瞬间，苏溪晴有些被惊艳到了的感觉。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李小诺吗？ 没有了那一头鸟窝般乱糟糟的头发和浓密的大胡子，这是一个崭新的李小诺。他没有穿篮球服，随便穿了一身运动服。 张弛有度的发型，微微上扬的剑眉，明亮的大眼睛，英挺的鼻梁，淡红的嘴唇。 他看起来，跟他哥哥李小然还是有点像的，毕竟是亲兄弟。只是，李小然的面部线条要柔和一些，更像mama侯馨兰。至于李小诺，面部轮廓分明，线条也要硬朗一些，更像父亲李正锋多一点。他的嘴角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还能看到一些若隐若现的胡渣正在发芽。这使他看起来要比同龄人多一分成熟。 他不是他哥哥那种类型的花美男，比他哥哥多了一些英气与野性。 高挑匀称的身材，两条长腿就好像两条高速公路一样，看起来的确是种享受。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李小诺问道，忽然像一个孩子般笑了起来，说道：“我就说嘛，你平时管我都是故意的，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要追求我，对吧？” 苏溪晴一笑，说道：“再过几年差不多吧。不过，确实比以前好看多了。”说着，将饮料喝手里的毛巾丢给了他。 李小诺伸手接过，说道：“谢了啊。” 苏溪晴道：“不用客气。我是你的班主任，管你是应该的。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这么不合群？跟大家一起练习不好吗？我虽然不是很懂篮球，可也知道这是一个五人运动。跟你赛车不一样。” 李小诺喝了口水，又拿毛巾擦了擦汗，说道：“你又知道啦？我要是不合群，这会儿肯定在家里玩，这么热的天，还来这里练习干吗？还有啊，谁告诉你赛车是一个人的运动了？那要真是一个人的运动，还需要车队干什么？” 苏溪晴道：“好，你有道理，大赛车手。我不懂。” 李小诺道：“我不是说过，我已经不是赛车手了吗？” 苏溪晴道：“哦，你好像是说过。看起来你这个国庆节假期过得好像并不怎么样啊。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 李小诺无奈地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怎么好像我的心情就没有好过一样啊？我这形象也不像是演苦情戏的人啊。你呢？看得出来，你心情也不是很好。” “你又怎么能看得出来呢？”苏溪晴表示不信。 李小诺道：“其实根本看都不用看，只需要拿脚趾头想一想就能想出来了。你是想家了。一个人离开北京来到涯海市当老师，人生地不熟。国庆节长假一个人在家里宅着，又不能回家看看，寂寞空虚冷呗。” 苏溪晴不由白了他一眼，嗔怒道：“你才寂寞空虚冷呢。你看，你哥跟小雨那边多热闹，有说有笑的，大家也都祝福认可这一对。再看看你，一个人在这里练球多冷清啊。” 这句话似乎是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一般刺中李小诺的死xue，他再也不嘚瑟了。 苏溪晴见况，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现在并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对他一无所知。她知道这小子和李小然高思雨三个人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于是歉然道：“小诺，对不起啊。老师只是开个玩笑的。那个，你脚趾头还真是厉害。老师是真的寂寞空虚冷了。” 李小诺忽然一笑，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说道：“我的脚趾头当然很厉害了。骑摩托需要用它踩刹车，挂挡，脚趾头不厉害以前又怎么会是王牌赛车手呢？老师，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只是让你不要管我，并不是说我这个人开不起玩笑。” 苏溪晴盈盈一笑，道：“既然是玩笑，那大家就都不用太在意了。可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不再当赛车手了呢？如果你迫于别的压力，我可以理解。可你好像是自己并不想继续赛车了。” 李小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苏溪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很想告诉我，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李小诺叹了口气，说道：“要我告诉你，其实也可以。” 苏溪晴说道：“你直接说不过吧。” 李小诺笑道：“智商见长啊，老师。看来还是我们涯海市的空气比较好，有利于智商第二次发育。你看看你，现在不吸北京的雾霾了，脑子一下子就好使了吧。” 苏溪晴又是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不说？” 李小诺道：“老师，你现在也来了一个多月了，对我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了。可是，我对你还是一无所知呢。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别人对我很了解，可是我对别人却一无所知。你先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呗。” 苏溪晴道：“可以啊，你想知道关于我的哪些事情啊？” 李小诺道：“这个啊，我想想看。从我对你观察来看，老师你应该出身良好，家境很不错，是个富二代。应该是超级富二代才对，去过你家里两次了，看过你的那些包包。不过，你在北京好好的当你白富美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涯海市当老师呢？不然也不会遇到我这种让人头疼的学生啊。” 苏溪晴淡淡一笑，悠然道：“也许你觉得我在北京老老实实地待着挺好的。可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从小到大，我的人生一直都是被家里安排着的。我想过过自己的人生，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只要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当老师，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所以，我做了决定，一定要自己活一次。于是，就来了涯海市，当了一名老师，也遇到了你这个让人头疼的学生。是不是觉得老师的梦想很可笑啊？” 李小诺倒是罕有的认真，正色道：“每个人的梦想都是平等的，梦想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的梦想都值得被尊重。就好像我们摩托界有一句话叫作：骑士无贵贱，坐骑无高低。我现在对老师你，倒是有点刮目相看了呢，很佩服老师哦。” 苏溪晴有些不敢相信，想不到李小诺居然能说出这种有水准的话来，问道：“你佩服老师哪一点啊？” 李小诺道：“老师你很有勇气啊。” 苏溪晴不解道：“勇气？” 李小诺道：“是啊。老师你敢于作出决定，并付诸行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孤身一人来到涯海市，人生地不熟的，可是你没有害怕过，也没有退缩后悔过。一般人，很难做到这一点的。还有那天晚上，你面对张达那一帮人的时候，也并没有表现出害怕，反而动手打他了。” 苏溪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俏脸含羞，说道：“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很害怕的。” 李小诺道：“勇气，并不是不害怕。而是明明知道自己害怕，却还能够去面对。” “这么说来，我好像是真的很有勇气的。现在除了你，连我自己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苏溪晴笑道。 李小诺道：“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苏溪晴问道：“那你呢？你不再当赛车手了又是怎么回事啊？” 李小诺茫然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暑假的时候，去参加了motogp中国区的选拔赛。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懂什么是motogp。就好比是摩托界的F1，这下你总懂了吧？反正就是一次级别很高，含金量也很高的赛车手选拔赛了，就跟NBA在全球选秀一样。只是很少会来国内而已。” 苏溪晴更是不解了，问道：“都参加了那么厉害的选拔赛了，你车技这么厉害，怎么回来了啊？” 李小诺道：“其实我比赛成绩并不好，所以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你觉得我可能会信吗？”苏溪晴秀眉微扬，白了他一眼。 “还真是长了不少智商啊。”李小诺笑道，“那个时候，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追求我。可是我并不喜欢她，但她一直坚持。后来，没有办法，我很难拒绝那种漂亮的姑娘的，就开始决定跟她开始先约会，看看能不能培养感情了。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年轻，漂亮，气质好，车技也好。她是那么的好相处，脾气又好，又是那么的热爱生命。”说到后来，他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目光也黯淡下去了。 “那后来呢？”苏溪晴问道。 “后来我才知道，她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了。在最后一场决赛前一天，她发病了，再也没有机会离开那张病床，回到摩托车上去完成最后一场比赛。” “就是那天晚上你说的那个人？”苏溪晴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就是她。她死的时候，就在我怀里。她说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也从不害怕死亡。因为她知道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来没有真正的活过。” 那个时候，陆初语在他怀里，脸色苍白，虚弱地说道：“我已经真正地活过了，来参加了比赛，也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还跟他恋爱了。可是我却开始害怕死亡了。我发现，这种真正地活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可为什么？我只能活这么短的日子就要离开了呢？” 李小诺不喜欢看韩剧，更不希望这种韩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出现在自己身上。 苏溪晴道：“你并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吧。” “你怎么知道？” 苏溪晴道：“因为就在这个球场上，有一个你更在意的女孩子。”她说着话，眼光看向了不远处另一个球场的高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