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旧事重提,这是何意?(上)
路村西头,要经过一户袁姓人家,袁家大儿子听说以前死了老婆,前几年才重新娶了一个,为老袁家续上烟火。 我和老爹的脚步越来越像,走路的轻巧发出的声音常人难已听见,当路过老袁家时,一个老头正在陪着自己两个孙子玩耍,即使孙子无论怎么闹腾,老头脸上的笑容仍然灿烂不减。 孩子们玩累了,老头靠着自家的碾子桩坐了下来,而两个孙子依偎在老头的怀中,老头给他们讲着各种有趣的故事。 我不懂什么是爷孙之乐,更没想过有什么爷孙之乐。 跟随老爹面无表情的走在路间,石碾子上的老头余光瞅见了我们两,两双塌陷的双眸,脸上的褶子犹如黄河水泛起的波纹,严肃的表情夹着眼角酸楚的泪水一路看着我们从他家门口走过。 老头的目光很快让我感觉到,我正准备回头瞅一眼,老爹呵斥住了我。“好好走路,看什么看。” 那时的我不知到底为什么,老爹总是有意无意的让我远离这户人家。 路过袁家不久,会经过一个水塔,这是供全村人吃水用的水塔,调皮的孩子们总是在里面玩一些见不得人的游戏。 二狗子领着一帮小屁孩,从自己爷爷那里偷的老旱烟,躲在水塔抽起来。 两个孩子大概是被抽晕了,从水塔的铁门爬出来,吐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爹骂了一句,“球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二狗子也爬出来了。 老爹不仅大人见了怕,就连这小孩见了大多都撒腿就跑,要不就藏在大人背后,胆小的直接哇哇大哭起来,二狗子这兔崽子这么戾气,见了老爹也哆哆嗦嗦。 “二狗子,老蛋在家没?”二狗子知道自己爷爷的外号叫老蛋,结结巴巴的说,“在,在家呢。” 老爹瞪了二狗子一眼,示意下次别他妈的学不正经,自己不正经还教其他孩子不正经,才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从那水塔的铁门还爬出几个小姑娘。 朝水塔走下去,是村里人的打麦场,打麦场的盖棱下面就是二狗子家。 二狗子他爹带着大儿子去乡里赶集去,家里就剩二狗子他爷李红年跟儿媳妇彩凤。 “老蛋在家吗?”老爹在门口喊了一声。 彩凤把刷锅水端出来唰的一声朝老爹脚面倒过来,老爹与我本能性的后退,彩凤嘴里喃喃骂道,“真晦气。” 老蛋缓缓走出门,“哎呦,三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转头向儿媳看去,“那个,彩凤,去倒水泡茶,去给这娃把我给二狗子买的饼干拿点来。”说话间指了指我。 彩凤翻了一眼,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农村能媳妇的特色。 老蛋也无奈,自己的儿媳妇也不好说,这两头都不能得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三爷,您屋里坐。” 正要进门时,彩凤指着自家的猫骂起来,“抓老鼠就抓老鼠,还带家里来,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说着,脱下绣花鞋瞄准卧在扫把前的猫狠狠的打将过去,猫被打的瞄了一声,飞速的爬上窗台,转了转眼珠子,表示安全,又卧在晒在窗台上的布鞋上。 老爹摇摇手,“不用了,就在院里说。” 我给自己和老爹端了一把小板凳,老蛋抽了一只鞋,坐在自家的房沿台。 彩凤进门了,啪的一声关起了房门,捎带骂了一句,“呸,丧门星。” 在学校,同学们都骂我是丧门星,我还小,不知道丧门星是什么意思,当问到老爹时,老爹只是嘿嘿一笑,“瓜娃子,他骂什么你就什么啊。” 渐渐长大了,我知道了什么叫做丧门星,可是由于我与老爹相依为命,那些死人就是我们活命的前提,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似乎没什么不妥。 “三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爹开门见山,也没多说废话,“老蛋,你老实说,赵家祖坟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我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两位。 老蛋一听这话,明显略显激动,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汗星,这可是深秋的季节,老头子没火气,要是内心没有什么波动,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老蛋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烟枪,烟雾已经将烟枪熏染成黑墨色,烟叶袋与烟枪用根绳子系在一起,慢慢吞吞的将烟锅伸进眼袋挖了一烟锅的烟丝,掏出火柴,划出一道火星,火星随即渐渐扩大,燃烧了木棍,老蛋口中吧唧吧唧几次,旱烟终于发挥出他的功效。 老爹并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老蛋完成了这些工序。 几口烟雾吞吐之后,老蛋的神情也逐渐平和,就连我这个小孩也都知道,老蛋要说话了。 “三爷,您是哪一年来村里的?” 老爹并没有回避什么,如实回答。“1956年。” 老蛋继续慢慢吞吞说道,“还记得三爷您16岁就已经出道,成为名副其实的修棺匠,路过咱村,因推测生死而被村长马上风款待,后得知你家道中散,村长便帮你安了户口,你从此成为咱们村的修棺匠,对吧。” 老爹点点头。 老蛋吸着旱烟,旧事重提。 1956年,按老爹的说法他那时因家道崩裂,16岁路经本村,无依无靠,一清二白。
由于没有地方可以去,便在山上废弃的土窑将就一晚,正好赶上村上马长风为自己父亲割了寿材,带人拉着车往回赶。 这个拉棺老祖宗可留下讲究,现在的人忘得差不多了,而那时候的人还是及其注重。 马和驴这两种畜生拉棺只能葬女性,表现的是一生默默cao持,无怨无悔。 而男性则得用犄角长的大尖牛(骟过的公牛),虽然都是默默cao持,但是牛这个东西责任特别大,在古代它能代表一家人的死活。 就说唐朝吧,杀牛比杀人还可怕,直接死罪。马驴却没有这样的说法。 每当经过一个梁子过条河,就得用锉子将牛角磨点粉末撒在河里或者梁子间,意思则是牛拉的是空棺,各位河神山神切莫查岗查哨,造成活人禁忌。 路经土窑时,拉棺的人便想歇歇,剩下这点路一鼓作气刚好拉回家。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夜幕正在悄悄降临,走了一天的老爹躺在土窑的草垛里安顿下自己,十六岁的小伙子一天尽是喝了点水,哪里吃过一口饭。 哪个土财主说的肚子饿了可以用山里的野果子充饥,告诉你,要是没吃饭,干吃这个野果子,越拉越虚,不死人那就是轻的。 马长风将牛拉进土窑,拴在窑前的支撑木上,陪同的几个人互相发着香烟,准备歇脚,老爹一下从草垛里蹿出来,再加上老爹天生白癜风,面相丑陋恐怖,差点将这些人吓的半死。 众人本来拉着棺心里就有点毛,加上这么一闹,胸前的火苗嗖的燃起,冲上去要揍老爹。这谁家的野孩子傍晚出来吓人。 马长风这个人当村长的主要特性是人好,要是其他人,也会上去揍,不过,他不仅没有生气,而是拉住这几个人。 边拉边骂道,“这谁家的野孩子傍晚出来吓人,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不过马长风并未这么想,在他眼里,遇见就是缘分。 眼看几个人气消的差不多,转过头来问,“小伙子,抽不抽烟” 老爹早已经是个老烟枪,不过比起烟瘾,还是肚子更难受。 老爹点了点头,马长风便给老爹递了只烟。 其他人虽然七嘴八舌,但却没有真正的动手。 老爹一看就不是本村人,就当马长风准备盘问时,一个半大老头扛着扁担,拿着绳子木板锄头撬杠也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