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琉璃的星月（五十）
怪盗觉得现在的自己实在滑稽透顶。 明明是自己将一个可怜的孩子劫持在了手上，并且顺理成章地发出了符合这一行为的威胁恐吓，为此甚至付出了超出预料的一只手臂、后背中了几发裁决者的暗器。可是就在费尽心机制造出自己所渴望的局面之后，接下来的剧本却发生了从未想过的颠覆。 本该受到威胁而变得束手束脚的家伙，竟然向应当设法营救的人质发动了绝情的攻击。闪电般的金光在贯穿自己的身体之前，毫无疑问将夺走幼小的生命。 “有没有搞错啊！” 怪盗发出了沾满荒唐的质问。 但在聆听答案之前，他必须做选出选择，是舍弃好不容易到手的筹码全速后退，还是—— 可恶，单选题的作答早就在将手中的小鬼打晕时就决定了，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完好的手牢牢地抱着男孩，在被折断的手上启动压缩空间的能力。 在连往后撤退的时间都没有的缝隙间，手臂处的疼痛因为骨头和肌rou被强行挤压在一起的瞬间变得更加剧烈，好在那只是几毫秒的事情，在神经系统也被压垮之后，完全被麻痹所取代了。 那里已经称不上是人的手臂了，只是一个被挤压到极致、不断流着血的rou块，但也正因为如此，它的主人才能将僵直的rou块高高举起，抵挡夺命的獠牙。 锋利的神器和密集的rou盾接触了，再最初的几公分之后，再也难以前进半步。 所有注视着这里情况的人全都哑口无言。 绑匪使用近乎自残的手法，拼尽全力从受威胁者撕票的痛下杀手中，保护了手上的人质。 这种超常的情形让了解内情的人足够惊愕一阵的了。 因为莫大的冲击而后退四步的怪盗，或许是场中唯一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惊讶的人了。 那个家伙，似乎料定自己会将人质弃而不顾，所以这怪异剪刀上的力道并不是特别沉重。因为对方的目的就是将孩子杀死，而不是瞄准了作为挟持者的这具身体。 并不是冷血无情、乱杀无辜，那个圣徒是在明确地告诉自己，人质是完全无效的，无论怎样可怜、众多的筹码，也不会改变对方的行事。这不是自私和残忍，而是将波及的范围限制在最小，既然无视人质的存在，那么怪盗也就没必要继续殃及无辜了，哪怕这个答案需要一个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 讽刺的是，劫持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害人质。 幼小的生命，蕴含着无数的可能和令人期待的未来。 勇敢的灵魂，在自己落到坏人手中的一刻仍冷静地面对残酷的命运，并作出了有效的抵抗。 但这些不过是如今才刚想起来的措辞，不杀这个孩子的直接原因，只是因为他在昏迷时的眼神。 无法形容其中隐藏着什么，只是直觉地明白，这个男孩不是泛泛之辈。 像这样拥有着难以预料的未来的人，不应该死在这里，或者说应该尽量保护，直到他的灵魂和才能开花结果。 怪盗就凭借这种愚蠢的理由，展开了在其他犯罪者眼中看来愚蠢之极的行动。 从一个加害者，转变为一个保护者。 本来，所谓怪盗的正体，就是一个在讴歌着生命可贵的同时、小心翼翼又津津乐道地将其摧毁的人。 这份无解的矛盾，才是他所有看似疯狂行为的源头。 并没有多做纠缠，凶恶的神器在听到主人的召唤后，迅速回到了将其投掷出去的手中。 犹大似乎不再将怪盗放在眼里，只是冷冷地看了看手下—— “这才是我等负罪之人行事的风格，舍弃无谓的软弱和奢望吧，修女。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腾身而起，飞向比深渊更为幽邃的夜空。 这个混蛋，原来如此。 怪盗终于想通了，那个残酷圣徒的目的，不仅是向自己昭示教廷绝不动摇、绝不妥协的立场，更是在提醒留给自己的对手，想要拯救、就必须做好牺牲的准备。 而自己则被当成了傻瓜，一块磨刀石。 真是，空前绝后地令人火大！ 并非因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轻蔑和侮辱，而是对方那种不将一切生命、包括自身在内放在心上的态度，这对于高唱着生命礼赞的自己来讲，是莫大的否定。 “岂有此理！别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勃然大怒的怪盗催促着挤压空间之力，带着夹在右臂间的孩子紧追在犹大的身后。完全没有考虑过以现在的状态如何对付强大的圣徒，只是沸腾的脑子里想着即使用头撞、用牙咬，也要教训这个看不顺眼的家伙。 但是飞驰的身影立即就被好像早就等在那里的暗器击中了，那是索菲亚的圣钉，对于精通战术的裁决者来说，没有比预测怒火中烧的敌人的鲁莽行动更简单的事情了。 修女服轻轻飞扬，索菲亚在逃散的人群中几个起落，朝应受裁决者掉落的地方赶去。 而空中的背影，则在爆发出璀璨而冰冷的光芒后，如同横空流星般飞往天际。情况已经紧急到顾不上隐藏超常规的力量了，神力全开的犹大和以亚音速飞行的战斗机不相上下。 幸运的是，忙于从恐怖漩涡逃离的人们没有空闲去理会漩涡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有寥寥数人作为当事者目睹了事态的全过程。 “小子，不要命了吗？” 郎慕修一把抓住兴高采烈地朝怪盗踪影追去的左肆，露出与其截然相反的沉稳笑容。 “和那个疯子直接交手的笨蛋没资格这么说我，赶快放手，否则就追不上了！” 试了几次也甩不开铁钳一样的手掌，在结合刚才势如奔流的攻势，左肆总算相信这个BOSS的确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了。于是他索性放弃了抵抗，狠狠地用瞪大的眼睛进行抗议。 “像你这样的普通孩子，去了又能怎么样，最多只是添加一只冤魂而已。我可是记得逞英雄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混蛋，谁是要去行侠仗义啊，我只想去拥抱那个前所未见的新世界而已。你没有看到吗，刚才那梦幻般的场景和玄奇的力量，那些才是我想要的！” 注视着对方潮红的脸颊和被执念支配的眼神，郎慕修轻叹一声。 “你想好了吗，这么做的后果？” “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诸如白白丢了性命，或者一踏足其中就无法回头这样的陈词滥调。告诉你，那些东西才吓不倒我。不，应该说那些才是我梦寐以求的！” 目光在半空激烈的交锋，好像几个小时，实际只是一瞬。 “好吧，我不再管你了。” “那就赶快松手。” “但有一个条件，一切行动听我的指挥。” “你……你的意思是……？” “很久没有这么激情澎湃过了，而且自己部下的孩子也落到了危险人物的手中，我这个做老板的怎么也要有所作为吧。” “真麻烦，那就事不宜迟。” 谈判结束的两人正要行动，身后的一声呼喊却拦住了迈出的脚步。 “董事长，您……” 转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班自固，和埋在他怀中泣不成声的露易丝，郎慕修慰藉地笑了笑。 “班总经理，您和您的夫人留在这里报警。不必过于担心，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那位怪盗没有伤害人质的意思，自悠会没事的。” 提起自己的孩子，班自固涌上来的呜咽强行咽了回去，深深地低下头恳求着： “董事长，自悠是我们夫妻的一切，求求您一定要……” 过分强人所难的请求，让接下来的话难以出口。 “我会尽力而为，放心吧！” 当班自固再次抬起头来，只能看到郎慕修和左肆疾风般在人群中穿梭、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