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琉璃的星月（十八）

    毫无征兆地，一只手拍在了索菲亚的肩膀上，她如同受惊的兔子，急速地转身面向来人，隐藏在修女服中的双手已经扣住了贴身的圣钉，如针般尖锐而集中的杀气不被旁人察觉地直逼面前之人。

    圣钉是裁决者们爱用的武器之一，也是索菲亚的主战武器。

    三十公分的利刃既能像短刀一样进行切割，又足以刺穿敌人的心脏，还能够作为飞行道具使用，可是说是一种随着使用者的机灵而千变万化的武器。经过洗礼的圣钉在裁决者神力的包裹下，将变得更加锐不可当、坚不可摧。

    而针尖般的杀气则是索菲亚独有的特技，不外泄的杀气能最大限度地限制敌人的行动、并不影响外界之人。作为一个刺杀型的裁决者，她称得上前途无量，这也是她能够在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就名列异端裁判所名单中的原因之一。

    “不错的临战反应和动作，你的表现已经超过了同期和不少前辈。”

    熟悉的声音和面容，让警戒的裁决者迅速化身恭敬的修女，胸前画出十字，向眼前之人献上最诚挚地祝福。

    “但观察力还有很大的不足，愿你在不懈的锻炼和圣主的指引下再接再厉。”

    “恭听您的教诲，崇高的圣徒。”

    比起圣洁的信徒，苍白的皮肤、清瘦的俊脸和猩红的双眼让“第五天”犹大阿基拉看上去更像一个可怕的吸血鬼。

    虽然是七圣徒中最年轻英俊的一个，但那满面的阴霾和嗜血的笑容总是让他难以亲近。不过这应该正和犹大的心意，天生渴望着厮杀和鲜血的他必须用节制制伏住自己狂躁的内心，而严苛的自律和作为教廷最恶猎犬的自觉，也让他拒绝与任何人保持亲密的关系。

    令奉理派、魔法协会和湖畔骑士们恨之入骨的狂猎者，即使在教廷之中，也是最让人畏惧的存在。

    “索菲亚修女，你的进步虽然令我满意，但你的失措有违圣职者的颜面。关于赏罚，我会在告之你的支部长后由他来裁夺。现在，你可以为我带路了。”

    冷淡地看着诚惶诚恐的修女，犹大露出自己最为友善的表情。

    狂怒之火留给敌人，森寒之面留给友人，将世界粗暴地分为两边的犹大的脸上容不下其它的感情色彩。

    但冷得几乎结冰的面孔，并不代表他只是一头只懂得猎杀的猛兽，事实上他对身边的事物和自己的部下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细心。就比如说眼前的修女，虽然才刚刚担任裁决者不久，也没有立下过任何值得称道的功勋，但犹大对她的底细却了如指掌。

    索菲亚德埃马努埃莱，自幼由神职人员收养、在教会长大的弃婴。实际上是一位神父和当地的一名贵族之女所生下的不洁之女。

    她的父亲原本是教廷非常看好的一名见习神父，不但出身于正统的奉圣派家庭，而且本人所展现出的笃信和学识令最高神学院的教授们也为之侧目。但就是这样一个连犹大也赞赏的、如同拥有圣主庇护的人，却在即将步入辉煌的前一刻，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异端裁判所才吃惊地发现，此人犯下了对于一个神职人员来讲多么骇人听闻的罪孽，他的事件曾经在教廷内部引起一次关于神父和学徒们真实品行的普查，当然裁决者的追捕也是少不了的。但多年的失察和追铺行动的无果，终于导致了前任所长的下台，而继任者便是如今的犹大。以教史上最大的叛徒作为圣名的他，就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教廷的内部和外部一样不稳定，绝不能忘记自己严厉恩师在卸任时所铭刻在脑海中的悔恨和耻辱。

    那个肮脏的背信者做下的最令人发指的一件恶事，就是引诱了虔诚的索拉德埃马努埃莱。她所出身的家庭不但是欧罗巴联邦意大利邦名门中的名门，更是致力于支持奉圣派事业的贵族。有着悠久历史的埃马努埃莱家族一直以坚定的信徒和高贵的人格显赫于世，这份荣誉不但是埃马努埃莱的骄傲，也是教宗皇冠上的明珠之一。但是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少女，竟然发生这样的丑事，而且罪魁祸首竟然还是一名优秀的神父，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教廷的容忍底线。

    未婚先孕的千金遭到了家人终身的监禁，而留下的污秽血脉则由教会接收，她将作为没有名誉的奴隶用一生来为教廷服务，以此来偿还自己父母所犯下的恶行。

    这就是索菲亚德埃马努埃莱，这个从出生就被烙印上背信者和不洁者刻印的少女。她那高贵的姓氏带给自己的只有侮辱和惩戒，所幸的是，少女没有因此而自暴自弃和失去活力，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不名誉的出身和必须偿还的罪孽，以严厉的标准要求着自己，以便让本身尽快达到履行职责的程度。

    她的努力和热诚很快就得到了教廷的认可，并获准加入裁决者，以侩子手的身份活跃于欧罗巴各地，死在其手中圣钉的叛徒、异端和黑暗生物不知凡几。在犹大的眼中，少女已经是一个出色的道具，这便足够了。

    至于因为无妄之灾而无法讴歌青春、只能沉浸在腥风血雨中的少女有没有憎恶背德的父母、有没有诅咒命运的不公，犹大一点也不关心。他要做的只是确认手下的称职和忠诚，而不会去充当心理医生。

    脑子里对眼前修女的资料检索只是一瞬，犹大看着仍站在原地的少女，不快地蹙着眉头。

    “我说过，你可以前面带路了，我要在第一时间在教会中听你们的调查结果。”

    如果这里不是人多嘴杂的机场大厅，索菲亚早已经跪下去了，现在的她只能深深地低下头，用最沉痛的声音叙述着发生在支部中的毁灭性打击。

    “这么说，除了你和两个藏起来的见习，整个巴黎已经完全脱离教廷的掌握了？”

    冰点以下的声音，让修女的身体不禁地打颤，但早已经作好接受任何惩罚准备的她并没有失声或是求饶，而是尽量平静地点头。

    “节制，我必须节制自己的怒火……”

    像是自我催眠一样，犹大重复着平息的话语。如果是在他刚出道的时候，狂怒的心早就驱使着身体以一场惨不忍睹的杀戮盛宴来追求安宁了。可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机场，而经过教宗亲自劝诫的他早就不是那个无法自制的猎犬了。他很明白当务之急是在保持理智的前提下将那个隐藏在暗处窃笑的该死敌人找出来、然后撕成碎片。

    为此，仅剩的裁决者是必不可少的帮手。

    深吸一口气，犹大使自己变得更加冷漠，开口说道：

    “你做的没有错，无论是将两个在这种场合根本排不上用场的见习藏起来，还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这个消息，都是再正当不过的判断。”

    上司的夸赞，只让索菲亚像是接受批评一样，将头垂得更低了。

    “前往据点已经没有意义，直接带我去你们发现目标行踪的地点，在路上将你们的发现仔细地告诉我。”

    “是，大人。宇宙至理，尽归我主。”

    “愿圣主指引我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