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团长大冒险（十九）
不愿再提起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萨特警告着艾萨克他们： “如今的那位大人已经完全康复，而且在这座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结界的村中，他的魔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你们根本没有胜算！” “我才不信。听老爹说过，世上就从来没有完美无缺的魔法，只有将技巧提升到完美无缺的人，不过他本人都做不到，我不信那个穆拉能行。他的魔法，他的这个人，肯定有弱点！” “有又怎么样，你找得到吗？没有又怎么样，你会放弃吗？” 佐伊戏谑的话让艾萨克抓了抓头，充满气势地喊道：“管他的，反正我是一定要阻止的！” “你们真的决定了？这不是说笑，你们都会死的！” 萨特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们，他希望对方能够给予自己勇气的答案。 “比起放弃地活着，我宁愿在坦率地去死！” 这时的艾萨克，再次展现出毫不掩饰的魅力，就像不加雕琢、浑然天成的宝石，直率地面对这个世界，也让这个世界坦诚地面对自己。 萨特，沉默了。 真的是，败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了。但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我帮你们！” 原本挣扎的心情，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得到了平静的愉悦。 看着四张因为惊喜而熠熠生辉的脸，萨特猛然回想起了自己的人生。 你的人生，就是为了奥拉大人而存在的。忘记自己的无用感情吧，一切为了那位大人而活着！ 这是萨特懂事之后，父亲对他第一句话。在父亲的有生之年中，他仍在不断提醒着自己的人生价值：一切如那位大人所愿。 萨特的家族是世代侍奉穆拉一族的魔法学徒，实际上根据他们的魔道世系和魔法造诣，在魔法协会完全能够成为一个光荣的中等家族，但是他们放弃了优渥的生活，一心一意为穆拉家族服务。 明白穆拉一族伟大使命和夙愿的他们深深地为其胸襟和奉献所感动，萨特也不例外，他为自己效忠的主人而感到自豪。 萨特自小是在对穆拉的仰望中成长起来的，在他的眼中，那位大人是一位充满使命和荣誉感，懂得奉献和节制的人。他对奢华和享受完全没有兴趣，对所背负的宿命采取欣然接受的态度，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没有丝毫的怨言。 拯救总是伴随着牺牲，那位大人唯一的愿望就是作为奥拉家族的合格继承者活着，直到生命的尽头。为此，即使牺牲天伦之乐与爱情也在所不惜。他拥有很多妻子，她们都是通过精挑细选作为母体而与他结合，生育的也只会是女儿，而这些孩子将作为奉献给“烧瓶”的祭品。这些永远没有成为大人机会的少女们在最美丽的含苞待放之时，生命就会终结。按照那位大人的说法，这是她们降生于世的唯一意义。 经过那位大人从小洗脑一般的教育，女孩们大多明白自己的使命，乐意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们舍弃了作为个人的身份，甚至被剥夺了作为儿女的权力，没有父母，只作为消耗品而活。在能够自立之后允许她们外出游历，是最大的恩赐，一旦需要时候，她们会立即回到这里，献出生命。 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了。历代的奥拉只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留下血脉或者挑选养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将这个职责传承下去。 那位大人认为这份使命是不容玷污的，而萨特也是这样认为，他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他就无法面对那些孩子的牺牲。 一个个纯洁的女孩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但是诅咒一般的血脉强迫她们走上绝路，但她们是伟大的、甘愿的，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萨特要求自己必须这样去想，否则的他会发疯。 但一切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如果说那邪恶的毒瓶需要的是妙龄少女的鲜血，而奥拉的女孩还没有长大，这是萨特命令从外面掳来少女作为替代品的理由的话，那么当长大的克丽丝回来之后，这种理由已经消失了。 但萨特仍欲图将佐伊和娜塔丽作为祭品而实施了绑架。他早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内心深处，渴望着拯救那些女孩，为此不惜弄脏自己的双手、背弃长久以来尊崇的信念。 这么做，又何尝不是拯救那位自己尊敬的大人？萨特不相信，将自己的女儿送上祭坛的他，会没有心碎的感觉。 但萨特依然不敢和那位大人对抗，甚至没有提出质疑的勇气。他只能等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穷尽一生能不能等来。 今天，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萨特决心迈出笼罩了自己一生的阴影。 “结界中有一处关键要害，只要破坏了那里，你们就有取胜的可能。” “大叔，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艾萨克高兴地手舞足蹈，谁也不知道他对萨特的第一印象，不过至少现在在他眼中，萨特和救世主没有区别。 “仪式什么时候举行？” 莱昂更关心克丽丝的安危。 “就在今天晚上，仪式会进行一整晚。事不宜迟，我马上将那处破坏掉。” 见萨特要离开，佐伊急忙阻拦道：“在这之前，你最好现将我们放进去。” “不行！” 萨特断然拒绝，让佐伊很是惊讶。 “结界的任何变化，都瞒不过那位大人的耳目。放心吧，只要破坏了关键部位，阻挡你们的魔力屏障也会消失的。” 佐伊这才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么，祝你好运。” “谢谢您，大叔！” “我没有做什么值得你们感谢的事情，只希望能打破这个受到诅咒的命运！” 拒绝了艾萨克的感激，萨特回身就走。 “既然是命运，就应该坦然接受。任何反抗的举动都是愚蠢而幼稚的。” 萨特的身体僵住了，艾萨克等人的笑容凝固了，前方站立着一道瘦弱的人影，如同难以逾越的高山一样，遮蔽了光明与希望。 穆拉奥拉。 他如同大海中的幽灵般出现在空无一物的那里。 “萨特，不但结界的任何变化逃不出我的眼睛，结界内发生的事情同样掌握在我的手中。对于这个秘密的保留，我以前一直对你抱有惭愧，可是现在只有侥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信任你的。” “我的主人……” “你应该很清楚，你已经没有资格使用这个称呼了。你不但背叛了我，也背叛了自己、背叛了长久以来的信仰。” “但那是错误的！” 已经没有妥协的余地了，萨特决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说出来。 “至少那不是正确的。我们已经做出了太多的牺牲，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双手，况且那些还是我们的亲人！应该结束这种行为了，我们不欠这个世界任何东西，克丽丝也没有必要为了我们的愿望而献出自己的生命。没有人会理所应当牺牲自己，至少在切实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之前，没有人会那么做！” “牺牲是必要的，否则人们是没有明天可以迎接的。” 穆拉的神情冷静得近乎冷酷，就像将所有的感情都关闭了，只剩下绝对的理智。 “不牺牲克丽丝，就要牺牲其他人。我们是光荣的奥拉家族，毒瓶的封印者、静谧的守护人，我和她都乐于为这个世界牺牲，这是我们的荣耀，也是我们的责任，我不会将它让给任何人。任何试图阻碍我的人，都是对我的家族和先祖们的侮辱。萨特，你也不例外。” “但是克丽丝不愿意，她还没有做好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 “够了，安静吧！” 双手结印的穆拉甚至不需要咏唱，结界魔法已经发动，萨特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真空之中，无法出声、甚至无法呼吸，全身的魔力流动也被强行停止了，他漂浮在空中，痛苦地按住自己的脖子，表情因为强烈的苦楚而扭曲着。 “世界的意志，我族的夙愿，不会因为克丽丝个人的愿望而发生改变。她必须死去，而我必须让她去死，为了守护这个世界！” “人生下来都有其特定的位置，就像飞鸟在天空，游鱼在水中，不可改变。萨特，你越界了。不懂得自己位置的人，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 手印改变了，明明仍然充满了美感，但是却载满了冰冷的杀意。 “灭绝之阵。结！” 萨特的周围得到了解放，但取而代之的是溶解身体的空间，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他的身躯由固体变成液体、再由液体转变为气体，悄无声息地、不留痕迹地在蒸发着、消失着。 双腿已经消失，倒地的萨特挣扎着，但没有发出一声哀嚎，他没有后悔，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用自己的意志行动，受到的任何后果，他都乐于承担。 “克丽丝……就拜托给你们了，勇敢的年轻人们……” 对震惊不已的艾萨克等人笑了笑，萨特转向了自己曾经的主人。 “大人，奥拉一族的悲惨命运，早晚会被人打破的。” “至少不会是今天，不会是我在的时候！” 留给穆拉一个凄然而坚定的笑容，萨特，这个忠诚而叛逆的仆人，彻底从世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