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嗜命的御座（四十）
永和宫不远处的一座宫殿上，玄应、素玑并肩而立，衣带飘飘，如同一对神仙眷侣，只是在枪声和惨叫声中，却是脸色齐变，而坐在一旁的司马蘅却带着轻佻的笑容，似乎完全没有将发生的一切当回事。 他拉住正要动身的玄应，问道：“玄应大哥何往？” 玄应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当然是去救人！” 司马蘅却摇头说道：“你这样闯进去，就算能令双方停火，也只是让局面恢复僵持。我觉得高将军的办法虽然粗暴，但胜在快刀斩乱麻，不给对方一点谈判的余地，是最快的解决方法，既是救人，也是救国。若是令钱宏兮得逞，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可大殿中的诸位大人怎么办？” 司马蘅轻笑一声，道：“听天由命呗，玄应大哥，你要知道，帝国里最不缺的就是官。放心吧，不出一刻，钱宏兮定会退走。到时，这场惊变也就迎刃而解。” 玄应很是苦恼，他觉得司马蘅言之有理，可有觉得见死不救有违侠义，只得求助似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素玑沉吟片刻，叹道：“我同意小蘅的意见，长痛不如短痛，这种事情还是越快解决越好。” 玄应长叹一声，收回了迈出的脚步，仰望天空，怔怔出神。 不出司马蘅所料，或者说钱宏兮比想象中更为果断，不到十分钟，他就在部下的掩护下，劫持着赵远澜、王兴甫、牛英辰、萧直等重要人物从永和殿后门逃走，且战且退，直到乘上准备在天zigong外的卡车，扬长而去。 “狡兔三窟，钱宏兮果然早就有失败逃离的准备。” 就在高闵得到了手下的报告，若有所思之时，躺在担架上的白敬斋却被抬了过来，白氏的宗主确实命大，身中三枪，却没有一处是要害，进行了紧急处理后，已经没有性命之危，与他相比，崔居时就很不幸了，当胸一枪，正要了他的性命，还有朝上的衮衮诸公，伤亡达到了三成。 白敬斋毕竟上了年纪，虚弱不堪、昏昏沉沉是免不了的，但他依然坚持要和高闵说上几句话。 “高将军，真是好气魄啊，一番手段便收拾了逆贼，老夫佩服。” 白敬斋皮笑rou不笑，让人看不出喜怒，却给了如同惊弓之鸟的百官们莫大勇气，他们纷纷跳出来，指责高闵自作主张，杀害大臣。 他娘的，刚才一个个跟猪狗一样，现在倒跳出来说老子的不是！ 高闵也不是好惹的，眼睛一瞪，那肃杀的气势就让众人噤声，只听他喝道：“老高是羽林军统领，职责就是拱卫天子与京师，如今天子之位空悬，那么唯一的职责就是维护禁宫的安宁。谁敢图谋不轨，老子的枪就射向谁，不管中间站着什么人！” 他冷笑一声，看着一众狼狈的大臣：“诸位张嘴为国为民，闭口顾全大局，怎么，放在自己身上就不好使了？” 群臣们有的涨红了脸，有的则七嘴八舌，大骂高闵强词夺理、甚至是举兵乱政，他们平日就是耍嘴皮子的，岂会输给一介武夫？ 高闵听得心烦意燥，反唇道：“奶奶的，一群腐儒，老子就是举兵作……” “将军，慎言！”高闵那“乱”字还没出口，便被一旁的刘荀打断。这位一直旁观的刘氏宗主似笑非笑地看了文官们一眼，又恭维一番高闵的临机果决，最后说道：“高将军是有功于社稷的栋梁，各位也是威武不能屈的良臣。如今钱宏兮仍在逃匿，诸位是不是等事情平息之后再相互亲近？”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身边有靠山，我们却在生死线上担惊受怕！ 人们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刘荀和坐在椅上、保持微笑的狄采，将满腔怨气收回了腹中。 此时，白敬斋却咳了几声，幽幽地看着高闵，问道：“不知今日之事，是将军的谋划，还是受了旁人的指点？” 不等高闵回答，就听外面一阵清脆而豪迈的笑声传来。 “白伯伯果然睿智，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只见从台阶走上两人，其中一个正是羽林将军马绍，只是今天他没有了往常的高调，而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跟在一个人后面，最让人惊讶的，却是这人竟然是个女子，一个英武而美丽的女子，年纪不出二十，一身戎装，美若天仙的面庞固然让人沉醉，但一双眸子中的利芒却令人不敢亲近。 她来到白敬斋身旁，以俯视地角度说道：“伯伯受伤了吗？侄女该死，晚来一步。” “你……你……”白敬斋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信。 “伯伯怎么了？不认得马俪了吗？” 来者正是马半匹之女，马氏的信新任宗主，马俪。 她见众人都是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甜甜一笑，说道：“都是我才疏学浅，我侄儿马绍虽然在京师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却总是看不明白，只得告诉了我。我心中也并不确定，便日夜兼程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她轻轻摇头，玉脸上满是惋惜：“帝国危机，我只好找上高将军，出此下策。我觉得，马氏为华夏出生入死上千年，从来不避牺牲，诸位大人的忠君爱国之心，想必不下于马氏，故而自作主张，请高将军如此处断。诸位如有不满，就怪在我的身上吧。”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怪异。 的确，比起马氏的牺牲，今天的他们又算得上什么？何况人家确实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危机，而自己仍活蹦乱跳的，比起那些被抬下去的倒霉蛋不知幸运了多少倍。最重要的是，人家马氏宗主一顶忠君爱国的大帽子扣下来，若是还不依不饶，岂不是自抽嘴巴，这不但事关颜面，更关乎自己以后的官声。先不说别的，和马氏作对，首先在民间，你的名声就要臭了，这以后还怎么署理一方？ 而白敬斋的心中更是掀起滔天大浪。他一向以为马半匹老糊涂了，选了一介女流，还是个黄毛丫头担当宗主，却没想到这马俪竟如此老辣。先是雷霆一击将叛乱平息，然后用马氏的名头和清名让百官闭嘴，顺手将马绍与钱宏兮的结交从狼狈为jian变成了探听消息。经过此事，马氏的名声水涨船高暂且不说，最令人担心的是，若是马俪借此机会参与政权，根本就是水到渠成，没人能够阻止，包括自己在内。 想到这里，他苦叹一声：“想必对于钱宏兮，马宗主已经有所处置了吧？”事到如今，马俪已经拥有和白敬斋平起平坐的资格了。 马俪笑道：“伯伯放心，我会让他出城，省得波及京师的百姓。不过在这之后嘛，他却再也逃不出天罗地网了。” 白敬斋没有再详细打听，只是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便在马俪的叮嘱中被抬下去了。在昏迷之前，他隐隐觉得，自己的时代已经行将结束了。 就在百官退出，马俪也要离开之际，一阵掌声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看着角落的狄采，马俪皱了皱眉，问道：“我似乎没见过你，不知尊姓大名？” 狄采站起身，优雅地行礼，说道：“鄙人狄采，无官无职，今日在这里只是充当一场大戏的观众而已。” 高闵已经从一些官员口中得到了关于狄采的身份与表现，在马俪耳边嘀咕了几句。马俪眉头一挑，看着刘荀说道：“刘叔叔好手段，真是羡慕死侄女了。”又转向狄采，抱拳道：“我知道你，你在巴州开了一所学院，倒是挺有趣的。不过，你既然身负大能，为何袖手旁观？” 狄采笑道：“在这人们倾其所有、比拼意志与力量的舞台上，我的插手会令演出草草结束，岂不是大煞风景？何况，我的加入，岂不是会破坏小姐的计划？” 马俪一脸茫然：“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明。” 狄采又笑：“放心，我既然选择了当观众，就会一当到底。马小姐，我会对接下来的戏剧性的高潮与落幕，拭目以待的。” 见身旁都是自己人，马俪神秘一笑，对狄采轻声说道：“那么，就请先生细细欣赏吧。接下来的主角，可就不是我了，肯定能令先生大吃一惊。” 战士们正在打扫被染得殷红的大殿，而刘荀则看着马俪等人的背影，说道：“看来，从此帝国多事矣。” “已经沉寂太久了。”狄采缓缓说道：“一个国家沉寂太久，就会失去很多重要的品性。华夏大地，也该有所变动了。我开门授徒，目的也在于此，如今开来，吾道不孤啊。” 刘荀却没他那么乐观：“只怕并非好事。” “好与不好，总要变过才知道。停滞于现状，和死亡有何区别。我可是很期待呢，下一位登场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