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嗜命的御座（三十三）
客厅之中，灯火通明，但马绍的脸上却阴晴不定，心中似在挣扎着什么。 良久，他才恢复平静，深吸一口气，问道：“大哥的意思，我不太懂。” 知道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钱宏兮一脸沉重地问道：“不知老弟怎样看待如今的帝国和世家？” 马绍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坦白地答道：“帝国当然是我马氏必须守护的对象，不过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也用不着我去担心什么。世家嘛，有好有坏吧。就像田氏，我恨不得领兵灭了他们，不过也有不错的，像中原姬氏，人家一心做善事，我是非常佩服的。至于其他的，毁誉参半吧。” 钱宏兮却摇头道：“老弟是只看到表面，没看到本质啊。每一个屹立千年的世家，不是沾满了鲜血、埋尽了白骨！他们霸占着华夏超过半数的资源，只是为了供养不足帝国万分之一人口的自己。如今国内贫者越加贫穷，富者越发富有，弄得怨声载道，人民却敢怒而不敢言。长此以往，帝国早晚会分崩离析。每每想到这里，我都是如履薄冰、焦躁难安啊！” 他一拍桌，义愤填膺、语气激昂地痛陈道：“我虽然出生南天家，却了解民间疾苦，为了拨乱反正、扭转乾坤，而投身官场。可如今朝堂之上，官官相护、营私舞弊，这衮衮诸公，不是世家豪门的爪牙，就是蝇营狗苟之辈，我空有回天之心，却没有挽救之力！” “所以，为了帝国和亿兆黎民百姓，我只能剑走偏锋。世家该死，我必须替天行道！” 见马绍脸色铁青，钱宏兮急忙改口道：“当然，老弟的马氏却是例外。马氏不事生产，不占资财，只凭本事在军中打拼，不要说是我，就是全天下人也是一清二楚的。我虽然深恨世家祸国殃民，但马氏根本非我口中的世家，自然不在此列。相反，对于华夏的守护神，我一贯是敬佩得五体投地的，否则，我也不会跟老弟说这些话。” 见马绍面色稍霁，钱宏兮继续道：“荆襄罗氏，倒卖国宝，残害人命，罪无可恕！齐鲁田氏，昏聩贪婪，通敌卖国，人神共诛！两江曹氏，投机倒把，危害苍生，天理不容！” 他将一叠材料放在马绍面前，上面载满了世家罄竹难书的罪行，罗氏、田氏是他的眼中钉，自然言之凿凿，而曹氏多年来与他打交道，一举一动也瞒不过他的眼睛。故而故而上面的记载皆有理有据、铁证如山，将马绍看得心神剧震、钢牙咬碎。 世家乱政，一致如斯，这是马绍以前从没有想到过的。 “这些狗贼，的确死有余辜！” 钱宏兮闻言大喜：“就知道老弟是忧国忧民之人。可他们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不要说惩治，就是动一动，也有无数人跳出来为他们辩护。按照帝国的法律，是根本不能将他们怎么样的！” “所以，你就私下动了手？”马绍看着钱宏兮，面现复杂。 “不错，都是我干的！”话说到这里，钱宏兮也不再隐瞒，索性开诚布公：“看着这累累罪行，谁能无动于衷，继续任由他们作威作福？我组建秘密部队，名为‘南风’，就是为惩jian除恶，让有罪的人罪有应得，让善良的人安居乐业。或许我犯了国法，但那又何错？他们的灭亡，无不让帝国的臣民拍手叫好。只有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人，才会畏惧我、记恨我，要将我除之而后快。为此，他们不惜罗织各种罪名构陷我，让我无法登上天子之位，甚至想就此杀死我！这些人，同样是罪人，是****！马老弟，你怎么说？” “这么说，你贪张枉法、挪用国库资产的事情，只是诬陷？”马绍对此持怀疑的态度，这些天对财部的清算已经开始，在钱宏兮任尚书的这些年中，有几处巨额支出不清不楚，有着极大的空额，虽然还没有得出结论，但失察与昏聩的责任却是跑不了了。 “他们为了除掉我，当然无所不用其极！”钱宏兮义正言辞地说道，丝毫没有愧疚之色，实际上从国库中取出的钱，全部到了同盟的口袋，他根本没有贪污，而换来的结果就是他在这些年的顺风顺水、独领风sao。 “马老弟，我一人含冤而死事小，但眼睁睁看着有所好转的帝国又旧态复萌，成为官僚和世家手中剥削百姓的工具，我实在心有不甘啊！” 见钱宏兮一副精忠无私的样子，马绍沉默一阵，问道：“你想要怎样？” “我想要让帝国真正成为君民共治的国家！”钱宏兮诉说着自己崇高的梦想，“我想成为天子，彻底将寄生虫一般的世家连根拔起，澄清吏治、进行改革，让昏庸腐败的官吏落马，让像老弟这样一心为公的年轻俊杰上任。马绍，如今正是重建国制、改天换地的时刻，成与不成，只在老弟的一念之间！” 原本钱宏兮还是想要维持与世家共治的局面的，但事到如今，对方已经对自己充满了猜忌，那么索性改弦更张，成为坚定的反世家派，联合叶党那样的有识之士，得到他们和百姓的支持，他照样能够登上帝位、巩固权力。如今，只差军事上的有力支持。 “你想要我发动武装政变？”马绍一脸震惊，随即大摇其头，“不成！绝对不成！我马氏早有祖训，绝不能参与国内的斗争。我不能这么做！” “祖训也是人订的，时迁势异，难道还要老守着古板的一套不放？自古成败论英雄，届时老弟功成名就，谁也不能说出什么！”见马绍还是摇头，钱宏兮语气一缓，说道：“老弟不愿，我也不勉强。我只是希望，无论这几日京师发生什么，老弟都能两步相帮。” “你这是什么意思？”马绍瞪着一双大眼，惊恐地看着钱宏兮。 “有人要取我的命，我难道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你！莫非……” “马老弟慎言！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马绍的脸色变换不定，在钱宏兮的逼视下，最终闷声说道：“你们怎么争，我管不着。只有一点，若是连累无辜，我姓马的不会坐视不理！” “有时候，为了顾全大局，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我不管这些！”马绍猛地站起身，狠狠地盯着神色淡然的钱宏兮，“你若是太过分，谁也救不了你！”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过分的恐怕不是我吧，前些日子你从财部这里支走上千万，我可是连用途都没有问过。”见马绍顿住脚步，钱宏兮微笑道，他已经摸到了马绍的命脉，此人重情，不会出卖自己，若是能用把柄逼其就范，那就再好不过。 “你现在却如此对我，若是我失败了，少不得要玉石俱焚。” 片刻后，马绍缓缓转身，脸上只剩冷漠：“不管你今后如何，我原本还想保存这份情义的。可惜，你最终还是说了。” 钱宏兮一怔，他没想到马绍竟是这般回答。 马绍摇摇头，说道：“进京之前，姑姑就让我小心谨慎，告诉我人心险恶，京师的人更是歹毒。我起初不信，后来与你厮混之后，姑姑又来信嘱咐我小心于你，不可与你深交，我还是没在意。想不到，一切如她所言。这一次，我是真的服了姑姑了。” 钱宏兮满脸的不可思议，那个马俪，一个乳臭未干的假小子，居然能猜到自己的心思。这让他觉得不可接受。 “你当我要钱是为了自己？哼，河套一战，羽林军死伤惨重，阵亡家属和退役老兵的补贴至今仍未发放。你们在争来争去，战士们和他们家人却正在饿肚子。这笔钱，我敢拍着胸脯说，一分不少地花在了他们的身上。有本事你就去告，我问心无愧！”马绍冷哼一声，背过身说道：“姑姑对此事早有所料，已经派人送来钱款，着我明天还给财部。是打是罚，我都认了。你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咱们的情分，就此一刀两断。告辞，不必送了！” 不等回复，马绍迈着大步，气哼哼地离开了宅子，将那钢制的安全门，甩得震天响。 钱宏兮站在客厅，膛目结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马俪到底对自己的谋划掌握了多少？马氏的立场到底是怎样？自己居事当天会不会横生枝节。 但无论如何，对于马氏一族，钱宏兮是真的看不清、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