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恸鸣的草原（十二）

    诸葛遥呼吸一重，这才察觉白露留宿一夜，这屋里自会有她的体香，尹师匡是她的亲祖父，自然瞒不过他的鼻子，只得收敛惊慌、漫不经心地答道：“我也是刚刚醒来，还是白露叫醒的，若不是你们来了，她说不得又要胡闹一番了。”

    尹师匡这才释然，龙魂说得轻松，而且这种事情也时常发生，他也没有多加猜测，只是捻须苦笑：“这丫头打小缺少管教，如今却是越大越爱玩闹，老夫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提及此事，诸葛遥也是唏嘘。十年前，尹家姐妹的父母也是龙魂中人，父亲尹风身居龙牙，母亲宋雅也位列龙子之位，但草原一战，夫妻寂寞尽殁于此役，两姐妹的身世与诸葛遥有太多的相似。故而，诸葛遥一直对尹蒹葭照拂有加，对尹白露更是万分疼爱，他从不要求姐妹两人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她们一辈子平安喜乐。

    他正欲开口，一旁的魏无病却笑道：“白露活泼善良、识得大体，偶尔调皮，也是情有可原，我是很喜欢的，龙魂中就没有不喜欢的。”

    诸葛遥惊异地看了龙胆一眼，暗忖这铁面无私的家伙也有流露温情的一刻，是了，自从观骐死后，步平又成了现在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魏无病的性子似乎也便得柔和了一些。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这也是白露那个丫头平日善于卖乖的结果。

    诸葛遥点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现在的白露就很好，我就喜欢得紧，尹老就不必为这cao心了。”

    苦笑了一声，尹师匡面容一正，问道：“龙魂大人，刚刚得到消息，羽林军已经将石破、石玉竹、欧格白三人包围在了河套草原西部，随时可能发动进攻。”

    诸葛遥风轻云淡、嘴上挂笑，吩咐一声：“两位先生，上茶。”就见到黑白两道身影忽隐忽现，片刻后三盏清茶便摆到了三人面前，再一眨眼，阴阳两先生已经侍立在端茶轻饮的诸葛遥身后。

    见到龙魂大人似乎对此事并不上心，尹师匡有些焦急地说道：“是不是再劝一劝，石破太难对付，不是人海战术就能战胜的。这一战凶多吉少，万万打不得啊。”

    诸葛遥态度冷谈，嗤道：“劝？还是省省的好。那些人，是不会听的。”

    “我知道帝国这次做得有些过分，冒犯了龙魂的威严、坏了内界的规矩，可毕竟事关无数将士们的性命，哪怕有一丝希望，还是尽最大的努力为好……”

    “尹老，你错了，龙魂的威严、内界的规矩，在我心中，根本无足轻重。”诸葛遥的话让尹师匡一时哑然，“我所气的，是帝国无视我等的功劳和苦心，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这次，他们是铁了心要插手这件事了，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几天前，帝国的使者造访龙巢，表面上是慰劳，实际上却是来通知帝国决定出兵征讨石破的决定。在与龙魂的会面中，那使者趾高气扬，口口声声宣称天兵一至，那石破必定化为齑粉，言下之意，却是在嘲笑炎黄龙魂的无能。态度和语言之恶劣，前所未见，着实令人气恼，当时莫嚎便差点和人家掀了桌子，幸亏尹师匡眼尖，将龙吟带了下去。但此次会面的结果，自然是龙魂答允不再插手此事，双方不欢而散。对此，龙魂众人当然无比愤概，我等出生入死，你们却来冷嘲热讽，莫嚎更发了话，自己若是再插手石破的事情，姓氏便倒过来写，将对石破的深仇大恨忘了精光，可见他的气愤程度。其他人同样怒气冲冲，不再理会此事。总之一句话，你说我不行，你行你上吧，完全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

    但总有老成持重之人，尹师匡便是其中一人。

    “晓以利害，总有挽回的机会吧。”

    “尹老，您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次的出兵，是帝国内众多势力合力推导出的结果，势在必行，不达到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

    魏无病眉头紧锁，沉声道：“可他们的目的是无法达成的，十绝封神大阵尚且失败，以羽林军的力量，石破即使不敌，逃走也是绰绰有余的。”

    诸葛遥摇头笑道：“石破不过是一个幌子，整肃羽林军才是他们的目的。”

    魏无病和尹师匡大惊，一头雾水地看着诸葛遥。

    “羽林军里的王氏子弟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天子与帝国不放心的地步了，这种局面，迟早是要改变的。”诸葛遥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这一次，就是天赐的良机。他们根本不想赢，而是要看王氏的笑话，输得小了，可以敲打一下王氏，输得大了，正好解除了王氏的兵权，再往新的羽林军中安插自己的人。南北天家、世家、内阁，可都是乐见其成的。只要稍稍在幕后推动，他们都会欣然赞同。”

    魏无病大怒道：“军国大事，怎可如此儿戏！”

    “军国大事，是那些人的军国大事，而不是士兵的、或是百姓的军国大事。王氏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他们自然不择手段地打击削弱，在他们眼中，平稳、大局，胜于一切。这样做，可以将问题消弭于无形，还能让王氏无话可说，最为妥当。”诸葛遥幽幽说道，不知在想着什么，“而王氏呢，在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是个危机的时候，也未尝没有将它视作转机的心思。若是取胜，就能狠狠地回敬帝国一番，虽然得不到太大的利益，却也能让那些人在一段时间内闭嘴。既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不如背水一击。”

    尹师匡一阵思考，最终苦笑道：“就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王氏这次太自负了。”

    “输了也没什么。”诸葛遥淡淡说道，“无非是失去军中的地位，王氏的立身之本不是军队，即使退出了，也不会伤及它的元气筋骨。而且，这也是一个从风口浪尖上急流勇退的法子，毕竟现在的王氏，太扎眼了，连民间对他们也颇有微词。”

    “混账！”龙胆拍案而起，恼怒中带着几分羞怒、几分悲伤，“他们将国家、将军队当成了什么？他们政治赌博的筹码吗？”

    “无病，你不是正因为对此心知肚明，才加入到炎黄龙魂之中吗？”

    魏无病虎躯一颤，颓然坐了回去，嘴中说不出的苦涩。

    诸葛遥轻叹一声，道：“政治，说白了就是平衡、制衡，这个平衡的局面很微妙、也很危险，在平衡范围内，一切都好说，可一旦这局面被打破了、或是将要被打破，那么就会引起别人的高度警惕与不信任，让就是抑制和妥协，否则就有兵戎相见的可能。自古以来，国内国外，莫不如此。军队，也不过是维持局面的工具之一。”

    “可此战若败，我华夏的颜面何在？”尹师匡叹息不已，满是担忧。

    可以想见，羽林大军居然输给石破一人，那会在全世界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了解实情的内界姑且不说，各国必定将帝国引为笑柄、极尽嘲讽。这让一贯忧国忧民的老人情何以堪。

    “帝国是不会输的。”诸葛遥却信誓旦旦地否定道：“你们没有看到帝国的报道吗？石破可不是单枪匹马，他是一个武装团伙的首领，手下有不计其数的亡命之徒。看着吧，这一次会战，羽林军一定会封锁战场，不叫任何外人靠近。即使到时候败退，谁有知道当时真正的情况。只要在媒体上宣传，已经彻底地粉碎了石破的组织，只跑了石破一人，谁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草原太大了，逃脱了一人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