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反乱的宣言（四十五）

    虽然是在新春时节之中，龙灵谷漫修额头上的汗珠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持续地对上万人施加道术，对于法力深厚的他来说仍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为了使现场不致于陷入混乱，他必须咬牙坚持。

    谷漫修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至少在天才无数的龙魂中绝对不是。之所以能够跻身十全之中，就是因为其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勤奋和坚持。他曾经就自己总是不自信的问题向师尊请教，那时的回答让他终身难忘。

    师尊对谷漫修说，人可以自卑，但绝不能自弃，坚持下去，总会拨云见日。现在的谷漫修就在坚持，直至法力用尽、失去意识，他不会放弃用太上清心咒让人们保持镇静。

    尹蒹葭、尹白露还有赶来的杨羡牟、耿无邪都在外围疏散群众，但在石破的宣言和龙灵的道法的双重作用下，人们就想中了魔咒一般，失魂落魄的，总是在呼唤好几声后才魂兮归来，随后战战兢兢地离开，还不时回头看看那个恍若鬼神的身影。因此，撤离工作进行得异常缓慢。

    耿无邪抬头仰视着城楼上的少年，将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在杨羡牟的提醒之下，这才闷头继续自己的任务。而司马蘅和玄应则近距离进行着监视，他们只得不甘心地承认，此刻的京师、华夏、乃至世界，都被笼罩在一个人的阴影之下。

    “相信美好与人性的人们啊，哭泣吧，绝望吧！”

    “人类，是肮脏的，自古皆然！丑陋的****、****的交合、污秽的jingzi与卵子，伴随着母体痛苦的生产，一味给父母添加麻烦与不幸的生长，你们的出生就是这样的肮脏，又如何从无边无际的淤泥中脱身？最荒谬的是，给你们下达定义的，正是你们自己。你们将以上的行为冠以肮脏的污蔑，不停地否认、排挤它们的存在，在自己进行这些行为的同时又不断地告诉别人这些事错误的、肮脏的。谎言！欺骗！让肮脏的你们更加肮脏。不止于此，然后是肮脏的成长，肮脏的索求，肮脏的争斗，肮脏的失败，肮脏的成功，肮脏的死去。是的，源头是肮脏的，身体是肮脏的，灵魂是肮脏的，欲望是肮脏的，这样肮脏的你们，如何去追求美好的事物？幸福、平安、快乐、美德、智慧、忠诚、爱情、创造、梦想、友谊、意义、奇迹……你们娴熟地使用着各式各样的字眼，并赋予它们美丽的含义。但你们越是追寻它们，就越会发现它们的遥不可及。还没有发现吗，并不是它们太遥远，而是你们没有前进。井底的青蛙永远只能呆在泥沼之中，不可能触碰到高高在上的蓝天。更何况，你们所见到的蓝天，不过是自己的妄想。而妄想，不会有得以实现的一天！你们啊，明明活得如此丑陋，却一味地追求美好，是这个世界从来疯狂，还是你们蠢得可悲？”

    “当一切美好都被泯灭的时候，你们对人性还抱有怎样的期盼？善良、温柔、节制、无私、勤勉等等都毫无意义，你们丑恶、野蛮、贪婪、自利、懒惰和为生存的不择手段，早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如果期待，就期待恶劣的人性能为自己带来怎样的好处吧。你们天生就沉溺在没有尽头的本能和欲望之中，这是人的天性，之所以没有堕落到灭亡的境地，只是因为你们意识到放任自己的本性只会让自己的生命受到致命的威胁。明白了吗，所谓人性的光辉，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自我保护。如今，你们仍在不停地强调着人性的美好，殊不知这等于承认了人性从不美好。正因为丑陋，所以需要美化。”

    “说到底，什么是美好，什么是丑恶？两者的界限并不是清晰的，而是随时可以篡改的。当绝大多数人奉承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就是美好的，而当他们贬低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就是丑恶的。原本只是同一件事，但在不同的时期就有了不同的定义。当一群人无法忍受现有的生活而揭竿造反的时候，当朝会将这称为罪大恶极的叛乱，而下一个朝代却赞扬它是拨乱反正的起义，浓烈的利己主义充斥在你们的历史之中。所以，美好不过是多数人的自私，你们用自己丑恶的本性缔造了这个概念，并逼迫其他人接受，还有比这更加丑陋的行为吗？”

    “人类是背负着诅咒的，诅咒的名字是矛盾！当你们学会思考、获得智慧的时候，就再也不能从这诅咒中逃脱。你们永远无法在美好与丑陋之间找到平衡，你们居无定所，在善与恶的缝隙中挣扎、徘徊、不知所措。继续地挣扎吧，让我更多地欣赏到你们的丑态！”

    沙漠、群山、重峦、岩洞，相信谁也不会猜到，这个阴暗潮湿的角落竟然就是初代先知获得天启、创立唯独尊教的地方，同时也是独尊之剑的总部，琉璃剑接受独尊的赐福、磨砺神力的场地，历代先知聆听独尊旨意的祭坛。

    布置简单的祭坛之上，竖立着一块两人多高的神石，其上似有无数光芒若隐若现，七彩流溢、琳琅满目。

    传说，这是独尊赐予信徒们的至宝，其中蕴含着神奇的力量，只有独尊最忠诚的战士才能够从中获取，并持此力量征伐天下、扫荡敌人。而主持这项工作的，便是历代的先知。每一任先知皆由上代先知指定，接受神石的洗礼。获得独尊的认可后，他便成为大食和全天下唯独尊教信徒的精神领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权力，同时游走四方，发展独尊之剑的势力，挑选最优秀的战士成为琉璃剑，为“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而奋斗。这里，是每一位先知的启程之地，也是每一位先知的终末之所，因此这里又被称作“先知之xue”。

    纯白长袍、高挑瘦削的老者静静而立，双目紧闭，厚重的眉头紧锁不开，棱角分明的络腮胡须时而颤抖，似乎在因为什么而烦恼、苦闷。

    塔米兰从没有见到先知如此苦涩的表情。

    “至高的漆黑”是一个孤儿，美利坚的炮火让她早早地失去了家园和亲人，但她随即被当时刚刚继任先知、游历四方的穆罕默德所收养，与他一起过着漂泊的生活。在先知的教导下，塔米兰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布道者、优秀的战士，史上第一位加入琉璃剑的女性。对于塔米兰来说，穆罕默德不但是赋予自己生存和生存意义的导师，更是慈眉善目的父亲。他永远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脸上泛起智慧的微笑，即使遇到天大的事情，眉头也不会皱起。他本是“全知的纯白”，天下没有能够欺瞒到他的事情，没有让他感到为难的麻烦，一切都了然在他博大的心胸之中。可是今天，塔米兰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养父并不是不所不能的。但塔米兰不能去打扰他，这是事先他嘱咐好的，所有的担忧和焦虑，只有由璨如星辰的眸子诉说。